第150章 第三十二章:江海话平生(上)(2 / 2)
范谧揣度道:“那年轻男子莫非是……梁国公子?”
我怯怯地道:“我没看清梦中那年轻男子的面目,不过他脱下衣裳时,我瞧得分明,他左肋处有一道伤疤,大概这么长。”我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
哈森塔拉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恕。
陶筑蹙眉道:“巍巍殿堂之上,岂容你一个小小妇人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恭长安当即附和道:“此番说辞,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不过是一面之词,只怕无法教人信服。”
范谧好奇心不死,询证道:“公子,她说得可确有其事?”
刘恕笑得诡秘莫测,半晌方道:“孤身上确然有这么一道伤疤。”
范谧眉开眼笑地道:“这可奇了!她区区一介庶民,如何晓得公子肋下有道疤呢?可见绝非空穴来风嘛。”
一时之间,满堂静默。
楚王适时打了个圆场:“此事还须仔细查明才是。”
褚宜徐恼道:“荒唐!荒唐!这是中荣殿,又不是茶馆——”
褚宜徐话未说完,甘吉沉声道:“大王,公子,依我之见,不如将这女子收监于司寇属,再行处置。吉时已至,还请大王与诸位贵使移驾祈安渡口,登船巡游。”
楚王道:“公子,便依甘卿所言如何?”
褚宜徐此人,固然能言善辩,但性子急躁,爱钻牛角尖。
我这番说辞,明里藉鬼神之说推卸责任,暗里却将黑锅甩给了刘恕。明眼人当知我与刘恕关系非同寻常。褚宜徐仍纠缠此事,却是作茧自缚了。
刘恕颔首道了句“好”,转眼看向我,眸子里幽光闪烁,“不过,这女子既是我梁国人,便不劳烦大王了,且将她关押于梁国使馆罢。”
我一直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舒了口气:刘恕已如此说,褚宜徐即便心有不甘,亦断然不会再生事端。
“是了。”刘恕忽而转向慕星湖,问道,“素闻东临君执掌玄门,得窥天道,孤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讨教一二。”
慕星湖淡淡地道:“指教不敢当,公子请问。”
刘恕问道:“世间万众生灵,其生死福祸,是否皆由天定?譬如那於菟之死,命丧于凡人之手,实则有天命牵系?”
慕星湖沉默半晌,道:“生死福祸,瞬息万变。天命如不可转圜,我等又何须费尽心思参研此道?”
刘恕定定地看着慕星湖良久,方笑道:“若蒙不弃,他日愿往紫府,再聆教诲。”
慕星湖道:“自当恭迎。”
众人前往祈安渡时,四名梁国卫兵将我带到梁国使馆暂行关押。
以永春门和永华门为界,楚国王宫分为内宫和外宫。内宫是楚王朝寝,其妻妾及未建府的子女们居住之处。外宫建有社庙、官署、校场、使臣驿馆等。
使臣驿馆位于西面,靠近建安门。虽说是关押,但使馆中不设囚牢,是以我只是被关在一个空置的房间中,看守也甚是稀松。
到得晌午,还有宫女送来饭菜。我戒心稍减,脱了鞋袜,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待到黄昏,中午送饭的宫女又来送饭。
我试探地问道:“公子可回来了?”
那宫女眼观鼻鼻观心,面无波澜,谨慎而冷淡地回道:“不知。”
我见她如此,便不再多问。
到了晚间,窗外夜幕沉沉,弯月如钩。
我在屋内徘徊踯躅,揣摩不透刘恕的想法,一时之间,心中烦闷,头大如斗。
倏然眼前一暗,一道黑影掠过,我未及惊呼,便被人用手捂住了口。
“莫怕,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立时放了心,旋又压低声音,疑惑地问道:“姐姐,你来此——”
屈湘儿小声打断了我的话:“此地不宜说话,你随我走一遭。”
我点了点头,屈湘儿探手搂住我的腰,翻身跳出窗外,在屋檐上几个纵跃,人便如逸翮翱翔的大雁般飞掠而过。
我偏头看向她,由衷赞叹道:“姐姐,你这一身功夫,当真是了不起!”
屈湘儿容色略显怠惫,眉宇间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愁绪,精神略见恍惚,怔忡片刻,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声:“你拎在手里,轻得同小鸡似的,真教人心里难受。身子可大好了?”
我笑道:“嗯,都好了。我能从阎王手里讨回一条小命,还要多谢你呢!”
说话间,屈湘儿揽着我停落在一辆马车旁,道:“妹子,你去马车里坐着,待会儿莫要说话。”我点头应下,掀门钻进车厢。
屈湘儿驾车出建安门时,守卫问道马车里还有什么人,她只道府里的女眷染了风寒,不便见人。守卫便放了行。
行至渡口,一艘蓬船泊在江畔,艄公见到屈湘儿,恭敬地道了声“夫人”。
我二人登船后,在船头相对而坐。艄公解下锁链,立于船尾,撑桨向江心缓缓划去。
屈湘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两眼望向茫茫江面,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