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信(2 / 2)
一会儿过后,刘若拙又惊魂稍定,跟着叹声道:“咳咳,唉,她……她终于是想通了……想通了。我……我不该替她高兴,怎么又伤心起来了?”他说话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他一脸的落寞,又岂是高兴的样子?
刘娥想到她母亲,突然面色冰冷道:“哼,你……你难道心里还有她?你要是心里有她,为何不回去瞧她一眼?你……你可知她弥留之际还……还念叨着你,说……说……”
刘若拙惊问道:“你……你说什么?她……她过世了?她什么时候过世的?她……她还说过什么?”
刘娥道:“去世快三个月了,就是得了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就……唉,她去世前说你要是能在这儿就……就好了,我们一家三……”刘娥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她见刘若拙眼睛湿润,像是心里有极大的悔恨,实不忍再说。
刘若拙怔怔良久,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刘娥嗫嚅的道:“我……我叫刘娥。”
刘若拙如五雷轰顶般的惊道:“刘娥?你叫刘娥?”说话间往后倒退了数步,湿润的眼睛泪水翻涌,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哗啦啦的淌了下来。
他泪流满面,只见眼前的刘娥变得模糊起来,又忆起了往事,这往事的画面中出现一男一女。
那女的道:“拙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
那男的道:“我自然是喜欢女儿。”
那女的道:“为什么喜欢女儿而不喜欢儿子?”
那男的道:“女儿才像你嘛,咱们的孩子要是都像你,就是有一百个我都不嫌多。”
那女的啐了那男的一口,道:“呸,我……我又不是母猪,怎么能生那么多。”
那男的道:“一个女儿当然也够了,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过的才快活。”
那女的又道:“拙哥,咱们要是有了个女儿,你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那男的道:“我有一女,此生足矣。嗯,我有一女,我有一女……那便给她单取一个‘娥’字罢。巧妹,你说‘刘娥’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那女的道:“‘娥’字,不就是‘我有一女’?拙哥,我瞧这个名字好,我们要是真有个女儿,那就叫她‘刘娥’。”
刘若拙又颤颤巍巍的走近刘娥,伸出手要来摸一摸她的脸颊,道:“你……你叫刘娥?是……是我的女儿?”
刘娥强忍泪水,凝视着他也点了点头,突然又一头扎进了刘若拙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这一着可大出众人意料,上清宫的掌门,突然多出一个女儿来,如何不令人惊奇?
黄休开始还惴惴不安,待听到刘若拙喊刘娥为女儿时,也不禁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不过随即他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怪不得……怪不得刘姑娘一路上心不在焉,原来她竟是千里迢迢来寻父的。要来这上清宫,她想来又不想来,好生的矛盾,原来是怕寻到了父亲,她父亲再不认她这个女儿,这如何不教人伤心?”
黄休心里更是庆幸,还好是来寻父的,而不是来寻夫的,要是来寻夫的,他黄休还不得从这上清宫后院的山崖上跳下去,省的往后日思夜想的白遭罪。
刘娥哭着道:“爹,你……你怎么就一眼认出我来了?”
刘若拙道:“你手腕上的这对白金玉环,是刘家的传家宝,它……它就只传给儿媳妇,儿子女儿都不传。这对白金玉环,坚硬无比,宝刀宝剑的都砍它不坏,当年还是你奶奶亲手交到你娘手中,我想仔细瞧瞧都不行。”
刘娥从刘若拙的怀里支持起来,用衣袖拭了拭眼泪,道:“爹,你……你怎么不回去瞧瞧我和娘?她……她可想你的紧。”
刘若拙悔恨的道:“她……她这些年来是……是怎么过的?”
刘娥道:“她天天在拾掇院子里的月季花,院子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月季花,她……她还花了十年心思,嫁接成了一丛精彩绝伦的花儿,那丛花的每一枝丫上品种不一的月季,绿云、蓝丝带、金凤凰、樱桃白玉丹心……应有尽有,她……她还说有了这丛花,哪里的月季都不如咱家的好。”
刘若拙自言自语道:“她什么时候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有兴趣了?”凝思中突然灵光一动,惊叫道:“糟……糟糕!她竟然……”
刘娥不解问道:“爹,什么糟糕?有什么不对头吗?娘她一直将院子里的月季花视若珍宝。”
刘若拙长叹一声,慢慢的道:“她自幼就喜动好武,没见过她喜欢些花花草草,只因……只因……”
刘娥问道:“只因什么?”
刘若拙道:“只因我走的时候,她问我要去哪里,我想这崂山所在的莱州府,不正被誉为‘月季之乡’么?就回答她说,我要去往那月季花盛开的地方,想不到……想不到她竟会错了意,以……以为我只是喜欢那月季花……”话未说完,便又叹息一声。
刘若拙叹息过后,又道:“你娘在去世之前,还和你说什么?”
刘娥又禁不住流下眼泪,说:“她……她什么也没说,就是一直念叨着你,还说要是我能见到你,就……就将一封信递给你,可……可她也不让我特意来找你,说……说一切随缘,缘分到了自会相见,要是没有缘分,就……就算了。”说完她顿了顿,又道:“爹,娘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刘若拙十几年没再见过她娘,她娘的心思他又如何猜得透?只见他道:“那……那你娘的那封信呢?”
刘娥伸手从怀中摸出,黄休一瞥眼,只见泛黄的信封上,被火漆封着,火漆上盖着一枚精致的“巧”字印章。这封信早已写就,更被保存了好久,从印章完好无缺上看,这封信也从未被拆开过。
刘若拙颤抖的手接过信,背身过去,拆开印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只见一滴滴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良久之后,他拭了拭眼角,又转过身来,把这封信让给刘娥。
刘娥接过信,见抬头是“拙哥”,她父亲叫刘若拙,父母亲本是一对表兄妹,这“拙哥”自是母亲对父亲的称呼了。
只见正文写道:
你要走的时候,我便已有了她,你想要个女儿,后来果不其然,正是女儿,名字你都给她取好了,唤作“刘娥”,我对这名字也欢喜的紧。
你说你要到一个月季花盛开的地方,从你走的那天起,我便在院子里栽育月季花,不过这花儿的名堂可真多,任我再怎么搜集,也不能把几千上万个品种都种下来,思来想去,我唯有培育出一丛绝世的月季花,教它一株盖满园,后来竟真的成了。
你想想,那么大的一丛花上,上面既长着金凤凰,还长着绿云、蓝丝带、琥珀蝇……那是不是很惊艳?
可是后来我听人说你在崂山出家当了道士,皇帝还封了你一个华盖真人的名号。唉,自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等不到你回来的一天了。
可是我要是来寻你,央求你,你心里纵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你也必然会跟着我回家,哪怕我求你不成,还有咱们的女儿……可是你回家来,就能快活么?你要是不快活,我虽然天天能见着你,我也不会快活。
与其你勉强回得家来,不如你修你的道,我种我的花儿,有缘分的话,咱们一家三口还能见上一面,无缘的话,那也不打紧,我常常在梦里梦见咱们三口人,在家的院子里,赏花、喝茶、舞剑……
信的署名是“巧妹”,刘娥读来,眼前的字也慢慢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