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沉睡的古堡(伍)(2 / 2)
他们最后在高堂的窗口歇脚,已经几乎要放弃了。
“为什么会找不到呢?怎么会找不到呢?传说不可能是假的啊!”鲁德懊恼地踏着地上碎裂的大理石地砖。
这一路下来,程予黎已经懒得理他了,转头走向余笙,想问问他的主意。
那人站在一棵枯死的槐树枝下——种在窗前的槐树——扶着树干,安静地望着落日的方向。
夕阳灿金色的光晕在他线条柔和的侧面上描摹出温柔的颜色,多情的桃花眼中染上霞光的痕迹,好似柔情似水。好似悲戚如聚,又好似空荡荡的什么也无。
程予黎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余笙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指指向的落日阴影中的一个角落,他的声音被无尽的晚霞洗刷得神秘,他道:“予黎,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塔楼?”
程予黎一愣——那是城堡最偏僻的一个地方,他们找过,除了一片荒芜的田地什么也没有。
但现在他向那边看时,却在暗色中真的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塔楼的影子,看不真切,可不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一样不清爽,更像是那楼本身是半透明状的。
鲁德早冲到了窗边,张望两眼那骤然出现的塔楼,他心中的热火再次死灰复燃一般,不管不顾地冲下了楼梯,估计是去找那塔了。
“跑那么快,是要去送死吗?”程予黎气愤道。
余笙却温柔一笑:“予黎,快下去吧。”
程予黎向楼梯口跑了两步,又想起来余笙没和他一起跑,回头看时,看见旁边死灰色的树干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抹新绿,一株小苗不可思议地自槐树中长出,然后被余笙轻柔地掐断。
他脸上恍若亘古不变的笑在交错的树影下显得神秘、幽秘,他轻轻地走来,拍了拍他的肩,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道:
“走吧,予黎。”
…………
晚得昏黑的天色已经完全看不见太阳了,他们在一片暗色中来到了这座在每个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的塔楼。
相较于城堡其他区域的雍容,这儿显得平凡甚至简陋,像一个小丑蜷缩在角落,显得格外阴暗和危险。
可多大的危险也挡不住人们追求利益的心。
鲁德飞也似地穿过了没有荆棘覆盖的大门,程予黎和余笙望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无奈地登上一节节回旋的阶梯,慢慢踱步跟上。
塔楼没有很高,因此楼梯也没有很长,他们很快便到达了顶峰。
然后便被漫野的金光晃花了眼。
无数的金银珠宝、不尽的水晶玉石,全部随意地散在地上,铺成了两座闪闪发亮的金山。
鲁德已经狂喜地在金山里打滚了,贪婪的利欲心驱使着他往自己兜里、衣服里疯狂地塞着,即使沉淀的珠宝将他的衣兜撑破。
金山的中间,有一张小小的床,上面安静地躺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着,看不清容貌。
难道这就是——沉睡的公主?
程予黎向那边走了两步,他想看清所谓公主的长相。
鲁德却瞪着一双发红的眼拦在了他跟前,恶狗护食一样,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嘶吼,见程予黎吓得后退猛一转身,扑向了那张小床。
“你这人——!”程予黎怕有什么不妨,想拉住鲁德。
余笙却按回了他伸出的手,脸上仍然是笑吟吟的表情,道:“没关系,让他试试险也好。”
在他温柔优雅的笑容中,程序里的大脑有一瞬间短路。
是啊,这个鲁德就是个游戏副本里令人讨厌的npc啊,一个npc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一股温度将他从这可怕的念头里拉了出来,他不由得抚上胸口衣服下的十字架吊坠——不知从何时开始,它又开始发热。
鲁德已经扑到了小床跟前。
“啊——!!”
随着他的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伸出的手仿佛碰到了什么无形但强厉的屏障,顿时被削去了几节指节,伴随着血浆的飞溅骨碌到床边。
“我的手!!我的手!!!”鲁德疼得打滚着哭嚎。
在他撕心裂肺的叫声中,他们见证了极其诡异、又极其梦幻的一幕:自他的断指的那一摊可怖肮脏的血迹中,蜿蜒生长出了一枝娇媚的、纯洁的白玫瑰,骤然张开的花瓣披上夜色的外衣,莹莹地发着光,无比美丽、无比沉醉。
然后是两枝、三枝……直到娇艳欲滴的玫瑰团团锦簇住了中间的床榻,榻上的美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卷翘的眼睫犹如蝶翼轻托起一汪月华,露出一双黑得乌亮、黑得纯粹的眼来。
公主在繁盛的白玫瑰中坐起,棕色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胸前脑后,比玫瑰更加柔美的脸蛋儿泛着润红,犹如花瓣一样淡粉的唇轻开。她用那双澄澈不掺一丝杂质的黑眸审视着将她唤醒的勇士们。
她大概是二十几岁的女性中最纯洁的存在,她一定是从天真烂漫的少女时期便陷入了沉睡,因此保留了那样一双如孩童般单纯真挚的眼。
她开口说话了,音色也是如她一样的清澈甜美,她轻轻地道:“你们是来拯救我的吗?”
她的声和颜,如白玫瑰般娇俏,更比白玫瑰纯真。
鲁德早已停止了哭嚎,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公主,好像沉浸在了她的风华之中,忘了疼痛,忘了金钱,也忘了生死。
他只是呆呆地说:“……是的,我的公主殿下。”
于是公主笑了,犹如千万朵美丽的白玫瑰在眼前盛开,她像孩子一样欢快道:“那么,我的骑士,你愿意爱我,为我付出吗?”
“……是的,我的公主殿下。我爱您。”
这一场华丽幻美的剧集实在给人的冲击太大,程予黎感觉自己的神智有那么一刹那的混沌,但转瞬之后便是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胸口的项链热得好像焦炭,可他非但没感觉到灼烧,反而觉得十分受用。于是他用手覆上胸口,使项链的热量更好地传播至心口。
余笙此时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走吧,别打扰人家了。”
“啊、好。”程予黎忍受着天旋地转的视野和胃里的一阵泛酸,转身出去时回望了一眼鲁德那边,公主已经和依然呆愣的他相拥在一处。
只是在他不经意间,瞥见了公主嘴角那一抹似乎不那么天真无邪的笑意。
大概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