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2 / 2)
崔樱没有理会惊骇到失语的崔玥,其实饥饿的滋味她早就尝过了,崔玥这点羞辱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她或许以为她承受不住吧,崔樱动作缓慢地捡起离她最近的一块糕饼,当着崔玥的面,在她的瞪视中没有表情地举到嘴边,不算狼吞虎咽却也干脆利落地吃了下去。
“多谢。”
她捡着崔玥丢的东西吃,拣一个吃给她看,再看她一眼,直到她的胃觉得承受不了,崔樱才停下来。
眼见着崔玥一副以为她疯了的惊惧的模样,在凳子上摇摇欲坠,崔樱对她微笑了下,“阿玥,你满意了吗?”
崔玥摔下去后,崔樱明显听见一道声响。
她在崔玥的痛呼辱骂中,渐渐收拢了笑意坐会案前,之前写过的东西都白费了,但好在她恢复了些力气,腹部的饥饿烧灼感没那么强烈。
可是过了会,崔樱倏忽感到肚子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忽地匍匐在桌上,忍痛翻滚间弄乱了纸张,打翻了墨汁。
除了走远的崔玥,没人知道她疼得在地上打滚,直到过了许久,崔樱才抱着腹部满身冷汗地停下来。
是那些吃得有问题,感到裙下湿濡的崔樱虚弱地喘着气,贴着脖子脸颊的头发挡住了她此时的表情。
只有从缝隙间,才能窥探到她眼中死灰般的麻木。
在听见崔晟的声音时,崔樱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几日里,该见的人她见过,唯独祖父没有来,崔樱从那道温和的呼唤中往窗外看去,“阿翁。”她在此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阿翁,你在哪。”
崔晟对她来说情分不同,哪怕崔崛来了,崔樱都不会这样的反应。
她听见崔晟问:“阿樱,别找了,我就在省思室的门外。我来,是为了跟你聊聊,明日就是第七日了,你想通了没有。”
门外崔晟身边其实还有一人,只是她没出声,余氏挽着崔晟的手光是听见崔樱的声音就已经开始落泪了。
崔晟手里提着灯,二老身后没有别人,火光闪动在脸上,照着他们发白的鬓边,展示着岁月风霜留下的痕迹。
相比余氏,崔晟神色更为沉重坚毅。
他扬声问:“阿樱,回答我,你想通了没有。只要你把那人供出来,你不想嫁到顾家的事,阿翁都可以为你做主。是谁,是谁逼迫的你,你这么为着他,这些天以来他可曾有站出来找过你。凡是都要想清,以自身为重,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懦夫,抛弃我跟你大母,以及整个崔家吗?”
“你说你想通了,我就让人立马让你出来,顾家的事,我再为你去谈。”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阿翁?”
崔樱知道崔晟来的激动慢慢降了下去,她拂开挡住眼睛的发丝,望着门口的方向,隔着门道:“我说过,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阿翁答应帮她退亲,前提是她得说出跟她私通的人是谁,这崔樱怎么能说。
说了岂不是把整个崔家都搭上了,那她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崔家推到与贺兰霆对着干的位置上。
这七天来,她怎么过来的她心里清楚,但阿翁说的,她也并不同意贺兰霆当真会什么都不做,放任她落得这个下场。
到底是做过他的枕边人,来往多次,每当她遇到紧要关头,贺兰霆也总是会出现帮她,崔樱不信,那些个意乱情迷都是假的,就是养条狗,久了也会生出几分感情。
贺兰霆当真那么绝,会对她置之不理吗。
那顾行之呢,他又为何迟迟上门退亲,追究她的过错,当面羞辱她报复她?
余氏忍不住开口,“阿樱,你迷怔了。感情用事是世间最错误的方法,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再来,情爱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要看你用情用给谁,对方值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和我说实话,你喜欢对方什么?”
崔樱微怔,想不到连大母也来了。
“他是不是家世不好,你怕我们嫌弃,才故意瞒着。”余氏拖长尾音,“还是过于好了,你觉得自己配不上?”
崔樱听出余氏在套她的话,她刚刚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在俩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崔樱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些许动情的神采,“都不是的。”她对贺兰霆的感情,并非一日生成的,而是在于一朝一夕间,不知不觉地耽溺其中。
他对她好,也对她不好。
好在他也曾帮过她许多,他不经意的柔情就能填补她曾经在顾行之那受过的伤。
不好在他们之间一开始她就是被胁迫的,他渴求的也不过是她的肉体而已。
可是后来他也会考虑到她的心意,他对她的需要胜过所有欢愉,他每次对她拥紧的怀抱、亲吻,对崔樱来说就是一道良药,她需要靠这些去确定她是被人讨好着在乎着渴望着。
她明知这样不对,却还是控制不住陷进去了,清醒又沉迷,在两者间反复无常,她何尝不觉得痛苦呢。
可是痛过后,当她跟贺兰霆见面,一看到他眼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她又喜不自胜,处着处着就忘了其他一切。
没人知道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是怎么样的,他那些柔情的话除了她谁曾听过,他为她在情欲里沦陷的模样谁又见过,她用了心,用了命滋养的羁绊,谁又能比得。
良久没得到崔樱的后话,崔晟也说了句重话,“你是心意已决,死不悔改了。”
崔樱头微微有些晕,她动了气,之前又因为崔玥在吃的东西里面下了药难受过,现在那种感觉还在干扰着她。
崔樱忍着肚子里渐渐复发的绞痛,道:“阿翁,顾行之来过家里吗,他怎么说?”
崔晟:“他躲到别处去了,顾家那边说他还没回来。”
崔樱额头冒汗,疼得喘气,她缓了缓道:“那他,那他还真是一只缩头乌龟。”
余氏微恼地训她,“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他?你知不知道自个儿也在犯傻?”
里头渐渐没声了。
夫妻二人对视,正要唤人打开门查探,就听崔樱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说:“父亲说得对,我是没救了,他当初不应该叫母亲生下我,这样我也就不用来这世上遭这样的罪过。可我已经这样,烂泥一坨,倒不如,就让……就让大家都好好的。”
“阿樱,你怎么了?”
崔樱咳了两声,缓过气来,说话声音似乎正常多了。
“大母,我没事。”
她手腕上留下新鲜的泛出血珠的牙印,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自虐的伤口。
门外崔晟叫她,“若有天你后悔了,会如何。”
崔樱这回没有静默太久。
她说:“阿翁,我少时曾经看过道家一本书,以前不懂其意,现在好似明白了。上头说‘有人来这世间,为的是追求大道,所求大道各不同,但终其一样是绕不开的。那就是本心,本心就是自己的道,有人求长生,有人求情爱,有人傻得为一个不可能的誓言而死,有人为心中忠诚倾其所有,有的人为一草一木尘埃虫蚁,有人为……这都是在捍卫自己的道。’”
“那你的‘道’是什么。”
“是自毁、堕落、沉沦,是甘愿,也是了无遗憾。”
崔樱:“哪怕知道那条路多不好走,我心亦然。”
没有人生来是对的,各有各的活法,她阿兄找到了,这次轮到她了。
如果深情即是一桩悲剧,那就让她自然地走向灭亡,必得以死来句读。
清晨的省思室打开门,里面的油灯熄灭,下人进去查看,不多时便急忙大喊着跑出来,“不好了,大娘子休克过去了。”
在路上,以崔晟为首,带着一堆人朝这边接近,极罕见的是,在崔晟身边的身影竟是一国太子。
贺兰霆的背后跟着顾行之,听见下人焦急恐慌地喊话,二人均猛然抬眸朝省思室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