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2 / 2)
太阳越来越晒,喉咙似乎在冒烟,葛翠萍喘不上气,又渴又热,整个人面色变得煞白,眼中也露出惊恐之意。
偏偏林满慧的话像刀子一样凌厉:“你养我有恩?我二哥在林场当临时工一个月只有十九块,给你们八块钱照顾我。一个奶娃娃能够吃你们家多少粮食?你们怎么就天天骂我是灾星,给个破碗让我蹲在厨房吃剩饭,这样的虐待你们亏心不亏心?
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三岁了连话都不会说,你们全家欺负我一个娃娃,还有脸说对我有恩?把我养得身体这么弱,哥哥背着我到处看病,你们问都不问一声,我呸!
你们做了恶人,还想踩在我们兄妹头上,拿着不存在的恩情说事,真不要脸。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允许你这样的坏人继续做歹毒之事。”
众皆哗然。
林正刚厂长的人设做得太好,都以为他们全家对林满慧兄妹恩重如山,在大哥大嫂去世之后,不仅将早产的林满慧养大,还巴心巴肝地帮着几兄弟安排工作。虽说他家的确条件好些、老太太性格跋扈,但也不能要求太高是不是?
林家兄弟被父母教育得太好,不愿意在背后论长辈是非,以至于被误会成不知感恩、不思回报的坏东西。
现在听林满慧这一说,方才明白事情真相。
敢情他们养大林满慧是拿了钱的?林嘉明与林满慧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个健康一个病弱,原以为是身体底子问题,搞了半天原来是林满慧小时候受了虐待?
“太不要脸了!”
“这样的恶毒老太婆应该抓起来批斗!”
“林厂长也有问题,难道母亲虐待小孩他一点也不知情?不配当干部!”
葛翠萍这一次吓得够呛。林满慧言辞似刀,和以前老实懦弱的模样判若两人,说出来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让她心底渐渐升起一股恐惧感:林满慧这怕是鬼上身了吧?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葛翠萍有意要让林满慧离远点,无奈嘴被堵住说不出话,只得死死地盯着林满慧,面孔紫胀、浑身上下都在哆嗦。
吴婶看老太太这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挂掉,有点害怕,在一旁劝林满慧:“算了算了,和气生财,满慧你就把林家奶奶放了吧,莫闹出人命来脱不了干系。”
林满慧看了一眼林景严,林景严出了一口恶气,胸中戾气消散,脑袋也清醒了许多,道:“让她立下保证,不许再过来闹腾。如果再敢闹,就送去派出所,绝不留情。”
林满慧走到葛翠萍身旁,目光炯炯,盯着她那双透着极度恐惧的眼睛:“还闹吗?还骂吗?还欺负人吗?”
葛翠萍吓寒了胆,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唔唔”之声。
林满慧弯下腰随意一扯,刚刚还紧紧缠在她双腿之上的花藤瞬间散开。
葛翠萍双脚得到自由,顾不得双手还被捆绑着,快步如飞,一边跑一边哭喊:“你这个……”
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脚下绊了一跤,“扑通!”一声,葛翠萍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林景严的笑声爽朗畅快,传出去老远。
葛翠萍吓得浑身哆嗦,哪里还敢再骂一个字?此刻她只想远离这个地方,远离林满慧,这个鬼地方她再也不敢来了。
就连旁观的人群,都噤声不语。原本以为是林家兄妹缺少爸妈管教不成器,搞半天却是长辈不慈,让他们兄妹受尽委屈。
唉……这林正刚一家,真不是东西!
葛翠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早已经是魂不守舍,大热天的躺在床上裹着毛巾被动都不敢动。
第二天上午,林正刚冲到父母常居的纱厂老平房,一把将葛翠萍从床上拖了下来,大吼道:“妈,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惹到林满慧举报我们家搞封建迷信?”
葛翠萍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嘴唇干裂,形容憔悴,看着盛怒之下的儿子道:“我,我就是想为嘉明讨个公道,没想到林满慧这丫头半点情面都不讲。”
林正刚跺着脚,急得面红耳赤:“你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被动?总场机关的领导找我谈话,家里已经被那些小将们抄了个底朝天!你这,真是要害死我!”
葛翠萍没奈何,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哪里知道林满慧那个灾……死丫头会这么不顾亲戚情面?真是个白眼儿狼,白养了她三年!”
林正刚长叹一声:“虐待一事过去那么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咬死不认谁也没办法。至于封建迷信……你只需要说年纪大了思想僵化,说错了话就行。让革委会的人教育一下,我们赔礼道歉先把这事揭过再说。”
林嘉明举报林景严投机倒把,林满慧举报葛翠萍封建迷信,非常公平。林正刚吃了个哑巴亏,也只得认下。
林满慧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木系异能晋级,心情正好,趁着中午外面人少,冲林景严神秘一笑:“走!我们寻宝去。”
林景严乖乖地扛了把锄头出来,跟着林满慧往外走。日头很高,正在头顶,晒得头皮火辣辣地痛。
三分场连脊房的东侧有一棵百年老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双人环抱方可。
人一走近,蝉鸣顿止。
林满慧绕着银杏树走了一圈,指着离根部一尺、野草最为稀疏的地方:“从这儿开始挖。”
正是中午,屋外、路上几乎看不到人。林景勇闲着也是闲着,卖力地挖着。
“叮——”锄头似乎触到了什么铁器,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林景严愈发兴奋起来,锄头上下挥舞,不过几下就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挖了出来。看到真的挖到东西,林景严激动得声音有些变形:“有宝贝!”
银杏树摇摆着枝桠,几片小扇子形状的绿叶掉落在林满慧的头顶,似乎在和她打招呼。林满慧伸出手,指尖分出一缕木系异能注入那粗糙的深棕色枝干。
异能入体,银杏树感觉遍体舒泰,幸福地颤抖着,努力伸展枝叶遮挡住林满慧、林景严的头顶,一大片阴影下,凉风习习。
林景严弯腰捡起埋在槐树地底的铁盒,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发现铁盖子已经锈蚀,和盒身紧紧贴合在一起,完全打不开。
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打开,林景严把盒子递给林满慧:“我们回家再想办法打开。”
林满慧浅浅一笑,接过铁盒子。这是一个方形的铁盒,很普通的饼干盒,表面的图案已经斑驳模糊,入手很沉。摇一摇,里面发出“哐哐”的声响。
不知道是谁埋在这里,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银杏树摇晃着枝叶,有更多树叶飘落而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林满慧耳边响起:“一觉醒来,盒子就在土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的。”
林满慧将手贴在树干之上,悄悄对这棵开了灵智的槐树说:“以后发现土里有什么好东西,及时通知我,有好处给你。”
想到刚才林满慧给自己输入的木系异能,老银杏树兴奋地应了。
林景严快速将树下挖开的深洞填上土,再用劲踩了几脚,免得被人发现,嘴里道:“走走走,我们快点回家。”
兄妹俩带着一丝隐秘的欢乐,抱着散发土腥味的铁盒子回到家中。
林景严从床底拖出个工具箱,取出平口起子,找到铁盒的盖子边沿,插入撬开。铁盒子估计在地底下埋了很长时间,早已锈得厉害,一番折腾之后,缺口终于被打开。
当林景严将盒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兄妹俩同时张大了嘴。
叮叮铛铛……
全是银元。
虽然有些氧化,银元的表面有些发黑,但并不妨碍林景严、林满慧识别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袁大头”、银元。
林景严激动地跳了起来,赶紧把门关紧,压低了声音对林满慧说:“发财了!黑市上有人拿这个换工业票、粮票、布票,还能换手电筒、小零食。”
虽说现在银元不是流通货币,但未来这可是值钱的古董,林满慧开心地笑了笑,左边脸颊上的梨涡很深,看着多了一分少女的娇俏。
林景严拿了块干抹布,将银元一个一个拿起来擦拭干净。背面嘉禾结带围绕着“壹圆”字样,正面袁像左右有“中华民国九年造”。
一个、两个、三个……
足足有一百个。
林满慧坐回竹椅,愉悦、畅快的情绪萦绕全身,越来越多的绿色小光点吸引过来,融入体内,一点一点汇入丹田。
林景严专注清理银元,林满慧安静修炼,木系异能让小小的屋子多了一股草木清香,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接下来的日子,林满慧与吴媛媛、胡大志一起跟随厉教授在农科所、苗圃、温室花房里参观、学习、劳作。
悠哉哉过了半个月时间,林满慧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这一天,林满慧坐在花房角落的大明矾石头上修炼异能。花房里无人打扰、草木气息浓厚,淡黄色的明矾石色泽晶莹、触感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夕阳西下,晚霞将半边天空映得红通通的。
苗圃的人都下班了,胡大志气喘吁吁跑来,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水仙球茎,抓起她的胳膊:“你五哥在菜市场和人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吧。”
林满慧愣了一下,睁开眼,眼眸似星:“什么?”
胡大志被她的目光晃了一下神,道:“我刚刚回家,在三分场供销社旁边的菜市场那里围了一圈人,你五哥正在和人打架呢。”
打架?林满慧脑中的警铃再一次响起。
林景严最近不是很老实吗,干嘛又和人打架?这些日子过得太过舒适,光顾着修炼异能,根本没有时间关注五哥在做些什么。
难道……是那些银元惹的祸?
想到林景严蹲在地上细心地擦拭着那些银元,嘴里念叨着发财了,可以换工业票、油票、布票、手电筒,林满慧的喉咙里有股苦味泛了上来。
七十年代对市场交易管理太过严苛,偏偏林景严最喜欢的又是买卖、赚钱。这样矛盾的状态下,让他呆在屋子守着那一堆银元不做点什么,的确是一种为难。
林满慧霍地站起:“走!看看去。”
胡大志骑了自行车,他跨上横杠,左脚支在地上、右脚踩在踏板之上,示意林满慧坐在后座,向前一蹬,便飞奔起来。
汇入下班的人流,胡大志带着林满慧往三分场菜市场而去。
七十年代是计划经济,买菜、买肉、买豆腐都得到国营的菜市场,凭票购买。军山农场三分场的菜市场是个一层的棚子,体量不大,大约一百多个平方米的面积里,摆放着蔬菜、肉、蛋,品种并不算多。
下午五、六点左右,西晒的阳光十分刺眼,正投在菜市场外面的红砖围墙之上。墙面上爬满绿藤,给这个火热的夏天带来一丝清凉。
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过来喧闹之声,胡大志骑着自行车径直而入,林满慧轻巧巧跳下后座,目光审慎地四下打量。
地面滚落些大白菜、菠菜、萝卜之类的蔬菜,还有十几颗打碎的鸡蛋,菜场里三个叼着烟的小混混正斜着眼睛叉着腰咒骂着。
“狗东西,给脸不要脸!”
当看清楚眼前一切时,林满慧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揪住,喘不上气来。
林景严垂头丧气,被人反剪双手,衣服扯破了几处,头发乱得像野草,两只眼睛肿得跟熊猫一样,额头、颧骨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
“五哥!”
听到这一声呼喊,林景严眯缝着眼,艰难抬头。
斜阳洒进走廊,正映照在林满慧脸上,在她头顶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影,飞散的小碎发仿佛光影中舞蹈的蝴蝶。
“小,小妹,你怎么来了?”
林景严嘴有点肿,说话含糊不清。
林满慧看向反剪住他双手的小混混,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菜场打人?”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背心、披一件白衬衫的男子歪戴着顶帽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又是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
林满慧观察着眼前这三个人举止轻浮、态度粗鄙,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没有穿制服,没有戴红袖章,她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公安、不是革委会的人,就不是大事。
“我是林景严的妹妹,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她身形不高,体态清瘦,脸颊带着点婴儿肥,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几分当家人的模样,这让刚才的蓝背心哈哈笑了起来。
“就你这根豆芽菜,也敢胡吹大气,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林景严如果不磕头道歉,老子绝不善罢甘休!”
旁边有人认得林满慧的,看她胸前萌芽徽章闪闪发光,都帮她说话。
“林满慧,这次真不是你五哥的错,是这个魏向红不讲理。”
“林景严就是买个菜,撞了他一下,不知道从谁的口袋里滚出个银元,结果两人就争执起来了。”
“是啊,那银元掉在地上叮铛作响,声音清脆得很。”
林满慧听着心头火起,左右看看,顺手从旁边水泥台上抄起一块板砖,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
“啪!”
她现在异能升级,力气大得很,挥舞起板砖来呼呼生风,魏向红狠狠一板砖砸过来,正砸中鼻梁。
“唉哟——”一声惨呼,魏向红捂住鼻梁,鲜血自指缝流出。
还没等另外两个小混混反应过来,林满慧手中板砖继续向前,砸中他们的胳膊,又是两声嚎叫,林满慧已经将林景严扯到自己身后。
“好啊——”菜场的人都欢呼起来。
“这小姑娘力气真大!打架是把好手。”
“可不是?原来还听说林满慧身体不好,原来都是瞎说!她就是看着瘦,其实身体健旺得很嘛。”
“林家这几兄妹,都是硬茬。”
林景严身体恢复自由,又有妹妹挡在身前,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活动着僵硬的身体,骂道:“魏向红你个王八蛋,明明是老子……”
林满慧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银元的出处。她转头对魏向红道:“银元是你的,你拿去就是,打我哥做什么!”
她假意训斥林景严:“哥,别人掉在地上的东西你捡来做什么?不是我们的东西,坚决不能要。”
旁观者有点糊涂,目光从几个人身上移动,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这银元当真不是林景严的?
林景严嘴巴被捂住,正碰到被打破的伤口,痛得眼泪差点流下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林满慧在他耳边轻声道:“财不露白,这一个银元咱不能要!”
林景严心头一阵急跳,小妹说得对啊。银元虽值钱,但现在查得严,这可是属于四旧的东西,不能拿出来。既然魏向红想要,那就拿去吧,反正家里还有99个呢。
想到这里,林景严拼命点头。
林满慧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图,这才松开手。
林景严咳嗽了一声,看着鼻血长流的魏向红,扯了扯嘴角:“魏向红,银元是你的,我就是想捡起来看个热闹,你急什么。”
旁边戴着蓝色袖章的菜场工作人员见战况已停,这才敢走过来,有点紧张地指着地上的蔬菜、鸡蛋说:“你,你们打架,损失国家财产,怎么办?”
林景严还没开口,林满慧已经大手一挥:“我们赔。”
魏向红斜了她一眼,鼻子被板砖砸中,真他妈疼!不过看这小妞胸前戴着绿色萌芽徽章,他不敢造次。
谁不知道,萌芽计划成员个个都是农场的宝贝,他欺负林景严讹下一个银元没问题,可是如果伤了林满慧,恐怕会被上头关照。看她豪气赔钱的份上,且放他们一马,哼!
想到这里,魏向红对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元,心里美滋滋的。这玩意值钱呐,等下就到黑市去换两包香烟去。
三人丢下一句狠话:“等着瞧!”扬长而去。
林景严乖乖地赔了两块五毛八分钱,跟着林满慧一起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满慧一直沉默不语,林景严心中有些忐忑,努力讨好:“小妹你打架水平不错呀,跟谁学的?我以前没教过你的嘛,是不是三哥教的?”
“幸好你来了,不然五哥这次是真惨。妈的,技不如人打输了,还得小妹来救,惭愧惭愧。”
林满慧忽然收住了脚,林景严差点撞到她身上。
林景严愣了一下,赶紧停下来,紧张地看着妹妹。
“五哥,以后你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数三下?”
“数三下?”
“是的,数一、二、三。”
“为什么?”
“一,有没有道理;
二,打不打得过;
三,值不值得?”
林满慧看着林景严,眼中闪着慧黠的光芒。
“第一,今天你和魏向红争银元有没有道理?银元是你的,他想讹你,好,你打架有道理,打!
第二,你一个人,对方三个人,体力相当,都没有武器,打不过,不打。
第三,打赢了,银元抢回来,对方转头举报你私藏四旧老物件,全家遭殃。不值得,不打。”
听到最后一点,林景严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暑热未散,他却觉得通体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