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1 / 2)
谈漪漪原想等着周寅一起走的,春晖堂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很有难姐难妹的意思。不过周寅却叫她先回去,说自己还剩下不少没写完,她便只得先走。
王栩看清出来的不是周寅后重新靠回墙上借力站着。他等了数个时辰,这会儿天黑了还在等,实在很有耐心。
他笃定周寅总会出来,亥时宵禁,他至多等到亥时总能见到她。
春晖堂中,魏夫子终于躺够,从躺椅上坐起来看向周寅。
只见她依旧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跪坐在桌前执笔而书,看上去连书写的速度都不曾变过,同样地让人看了心焦。
哪怕天都黑了,她也没有慌张地加快速度,依旧不紧不慢的。
魏夫子瞥了眼刻漏,终于开口:“还差多少?”
周寅吓得一颤,停笔抬头,很乖巧答:“还欠三十三遍。”
魏夫子眉头一皱:“旁人都能写得完,你怎么写不完?”他觉得周寅并不上心,磨蹭到现在。
周寅顿时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魏夫子年迈,并不能看清周寅神色,只见她不说话,语气越发严厉起来:“你可是心中不满,存心怠慢?”他提倡有教无类,可以接受驽钝的学生,却不能接受学生没有学习态度。
周寅肩头颤颤,似是压下泪意,带了哭腔:“周寅不曾。”
魏夫子愣住。他虽看不清楚,耳朵倒是不背,立刻听出她是哭了,老人家一下子不知所措。他传道授业多年从未教过女学生,更没有遇到过女学生哭了这种事,不由抬头去看侍立在一旁的助教。
助教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还在周寅并不是一个会让人为难的人,她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拭泪,尽力忍着哭声道:“连累您二人久等,请您先回,周寅今日一定抄完再走。”
她这样诚恳,让魏夫子意识到她并没有什么态度问题,于是更加疑惑。
她为什么写不完?
魏夫子起身,向周寅去,要一看究竟。
周寅顿时扶案而起,因跪得久、起得急、又未用晚食,这时候她整个人不禁晃了一晃,险些跌倒。
魏夫子愈发感到棘手,今日深切地认识到女弟子与男弟子大不同。他可以毫无负担地严厉斥责男学生,却无法同样对待女孩。
他眉头皱成一座山包,拿起她桌上抄写好的厚厚一沓翻阅起来。
周寅局促地垂首站在一旁,静待夫子吩咐。
魏夫子起先没什么反应,随着纸张翻动越看越动容。他只是粗看,很快便将这六十七遍《大学》看完,看罢一叹,眼神复杂地望向周寅。
她哪里是不用心,她分明太用心!
平心而论面前这女郎字写得并不是最好,甚至可以说是六人中偏下的,但她每个字都写得无比工整,纸张上毫无墨迹,足见是没有因为被罚而敷衍了事。她是太认真,所以写得慢。
被罚抄者倒后来难免心思浮躁,下笔渐渐潦草。而周寅的六十七张纸每一张都一样,如同拓印。
魏夫子的眉头舒展开,态度软和下来:“罢了,你不必抄了。”
周寅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倒惴惴不安地望着夫子轻声问:“您不收我做学生了吗?”
魏夫子不明白她为何作此想,却不期想起她的身世,顿时明白她为何敏感不安,不免出言解释:“只是让你休息,不必再抄了。”
“可我还没有抄够百遍,大家都抄够了……”周寅犹豫。
“你抄的时间最长!”魏夫子的意思是她最用心,便不必再抄。但他神色严肃,看上去反而像在责怪周寅抄得慢。
周寅显得十分惭愧。
魏夫子见她误解,只得补充:“我已见到你的用心,时候不早了,宫中宵禁,你早些回去,免得明日又来迟。”
周寅终于领会他的意思,很感激地笑:“多谢夫子。”
魏夫子摆摆手:“快回去吧。”
周寅的开心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她很快抱歉:“耽误您二位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莫说这些,快回去吧。”魏夫子还是听不惯软话。
他教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入宫伴读的贵女郎君。其中也有温和好脾气者,但骨子里总有天生的以及后天无意识养成的傲慢。他们的善解人意是高高在上的,称作“大度”或者更为合适。
而一旦有事情出错他们很难第一时间自省,总是习惯问责。因在生活中他们很少需要迁就别人。
面前这位女郎不同,她自省过度。而这个年纪自省过度的女郎,多是吃过不少苦的。
这份不同让魏夫子有些可怜她。
周寅将自己的矮桌收拾好,再度向夫子与助教行礼:“夫子,我回去了。”
魏夫子叫住她:“拿盏灯走。”
助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盏点亮了的绢纱灯递给她。
“多谢。”周寅欠了欠身,轻声感谢助教,又对夫子道,“多谢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