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邀月(1 / 2)
“寒战壮热,汗出热退,休作有时;头痛面赤,神智昏迷。脉弦或弦数。该和解少阳,祛邪截疟。”
“热甚寒微,或壮热不寒,头痛面赤,烦渴饮冷,甚则神昏谵语、惊厥。脉洪数,则暑热內郁,当解热凉毒,益气生津。”
“寒甚热微,或但寒不热,头痛身楚,渴不欲饮,或胸胁满闷,神倦乏力,或神昏不语。脉弦,则暑湿内蕴,当……”
“老师、胡大夫、慕公子,用晚饭了!”
胡大夫正吟念着他与砚老先生总结出来的疟疾现有几种症况,他边握着卷籍念道,慕凌边在他旁侧记录下来。
砚生才跑上阶台时就扬声喊了句用饭,待进了门,望见屋中的人在会神做着笔墨,立即惭愧地向他们伏身行了个礼,恭顺地走到砚老先生身后等待。
“当辛温达邪,散寒除湿。”
运笔迅稳,落笔沉着。胡大夫复视着慕凌书好呈递给他的字痕,面上虽没什么表现,但内心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是带些欣赏的。上下速查了一遍,将纸张用了镇尺压住,潇洒一挥手:
“走,吃饭!”
第四日直到傍晚时候都没有再出现新的病人,大伙虽未宣于口,但心底里都是庆幸的。早午只草草食了些干粮填肚,晚饭前旭承差人一起送过来许多生熟食,熟食是刚从饭肆中包携来的,正好能直接用。
如今戏园中的吃穿用度主要靠旭承外出采买,而他每日要去探查城中百姓的安况,出于万全考虑,慕凌便让他也与西园中人隔开吃住,非要紧事只在临寝前于远处向他报一报。
第一天病倒的三人症况比较严重,也不宜外出,就由云珞和云凰把饭菜给他们送过去。后两天起症的四个人情形好些,行动上没什么问题,但晚些时候需得他们再按时吃一次药,便让他们先过来吃完回了屋。
桌小人多,两边的人加起来一桌坐不下,就分了水禾班的成员一桌,帮忙治疫的群人成另一桌。
砚生将胡大夫、砚老先生和慕凌请来后他们这桌眼看着就要坐满了,但云珞和云凰还没回来。君琛偏目一看,旁边那桌就丁家三个兄弟和薛澄临坐,怪空余的。
四个人太少,六个人正好。这么想着,君琛伸臂就携了离他最近的砚生,道:“走,咱们那边儿吃去。”
砚生稀里糊涂地被他带着走到半中,反应过来后赶紧停下道:“这是为何?我该服侍在我老师左右的。”
君琛搂着砚生肩悄声道:“坐那边没准还没吃饱就要挨上胡大夫的训,多不自在?况且那桌差人,咱们还要等。来来,我们到这边,想怎么吃怎么吃。”
砚生狐疑地用余光指指慕凌,道:“说的头头是道,那个是你朋友,你怎不拉他来拉我?”
君琛揽着砚生在他不知不觉中直直换了他面对的方向,边走边说:“还不是因为你比我年长,我更敬重你些,有好事自然先找你……”
被君琛半推半引地拉来了这边,砚生还是不安心地转身回去望老师,砚老先生注视到他的目光,向他微笑点了点头,砚生才定心坐了下来。
云凰和云珞给病人送完饭食,也在这时微嬉着小跑进来,云凰不知意趣盎然地在云珞耳畔说着什么,逗得两人都笑弯了眼。
而在视见云珞的那一刻,慕凌才恍然明白从他到来后的这小段时间内,他所一直惑然的少了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觉得仿佛少了样东西,但没想出是什么。好像就萦在身旁,张口可呼,但到了嘴边又说不出。
是个人。
惊觉到自己生出的这个心念时,慕凌猛生一阵心悸。
尔时知末在慕凌身侧,发觉他沉眸许久,不禁偏了下头问道:“慕凌,你不舒服吗?”
慕凌抬首,笑容从和,道:“没有。”
吃过晚食后暮色将绝,丁家三个兄弟和薛澄临各自回了院落,君琛、云凰和知末继续去给病人们煎睡前要服的药。云珞有要询胡大夫和砚老先生的疑,就与他们一齐到了临时整理起来的书室。
听完云珞的所说,胡大夫脸色凝了许久没出言,在场众人皆陷入了极度的沉默。
胡大夫在日入时分亦去再察看过前三个病人,当望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憔悴无力的神容时,他拿笔握书的双手都在颤抖。
其间气氛太沉重,半晌,砚老先生摇头自叹说道:“疹,疫,疾,枯。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
无由突发的疟疫,大反常态的新症,所施无效的药石。无论哪一点都够使人涸思干虑,即便白日里在众人前都是不做苦愁的神态,但对于仁心怀民的医者与文士来说,所行无效、每况愈下,就是对自身最大的折磨。
“按理来讲,疟疾是时长疾缓的疫病,纵然其病状反复而难耐,但也是随经脉而内博五脏,横连募原。而长期患疟者之形衰神枯,亦是在日久的苦楚中而形成。”
“但是如今,”胡大夫顿着作一吐纳,又道:“与史籍记录全然不同,现在不仅病人的状况比我预想里要差得多,而且出现了许数难以解释的症情。虽暂未新现病者,但如此往下,无能有果。”
神倦乏力是合理的病化后状,然而过分的疲乏困劳,甚至在病去后仍神昏智散,是异常的。
古籍论疟发湿暑疟邪,尽管还不明这次发疫的具体原由,但热毒瘴浊于病人一定是有深害的。祛邪截疟是古医也认同的治疗疟疾的法门,几日来胡大夫开出的药方皆含清热保津、化浊开窍的效理。
却皆是劳而无功,反观病者日益形销。
慕凌道:“凡疫,该当有之引源,并特有征象。”
云珞望向他,“红疹。”
从书室出来时天幕尽黑,病人们也吃过了睡前的最后一次药。一日事毕,慕凌和云珞便在后院中走了走。
星繁明朗,嗅觉荷香。
踏着银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静沐在这样柔光下。
风中荷香清浅,云珞转念想到这是风铃花花期结束的时候了,他们自出灵幽谷,也有了一段时间。
本来想的是一出谷就直往南去,去往兰华门,去到苍岚山。就是没料到,会出这样许多的事情。
也不知大哥此时如何,今夜月隐,不知若是站在苍岚山峰上,能否窥其清明。
瑜清始终在她腰间,云凰也一直伴在左右,但回想当日,却已仿佛是沧海前尘。
早点解决完疟疾的事情就好了,等见到大哥,要把这些事都讲同他听。而且慕凌所寻的宝物也在兰华,届时还可以帮他说说情,让大哥将净方珠借他一借。
这样一想,云珞便觉前路许多明亮。
“云珞,你瞧。”
随着慕凌温和的声线,云珞抬眸向前看去,随即禁不住被眼前的一景夺去了目光。
在西园后院的一个小角里,竟然还植了几株木梨花。木梨花白,白得像圣洁的天雪。其姿幽雅,如天赋的玉骨冰肌,是水宫仙。
这小丛花木独生在这里,没有人灌养,本被烈阳夺去了许多芳妍,但恰昨夜的一场雨,又使它重现了此刻的轻盈纯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