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痛情海(三)(1 / 2)
无法呼吸的溺窒,直到沉入海渊深处,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云珞诧异的脸……
来不及辨别自己是到了哪里,云珞先被那弥天的大火镇住了。此方的火势之猛烈,是盛到火光冲天,又炽到焮天铄地,凶猛得几近使人难以睁眼。
周遭的景物都被熊熊的火光所掩埋,再怎么努力眯着眼睛都视不清这里的房梁建筑,也没有望见有活动的人影。
云珞肤上没有感受到烈火的炽烫,试着将手指靠近身围的火束,果然还是幻出来的场景,她并不会被这些火焰灼伤,于是依着直观向前处跑了上去。
全是烧窜的火苗,到处都是那么猛烈的大火,所有的轩楼构筑统统都映在亮红的火光中,但是一个人也没有。云珞见这情境,不禁地觉得心惊肉跳。
她半生中唯与烈火相缘的一次便是十年前离开吴宫的那一天,但那种烧物的程度与现在所见是截然不同的。此刻目中映着的火光,是屠生之火、绝灭之火,是要把所有的一切全部烧干毁尽的势头。
这也不是吴国曾经的王宫,不属她记忆中的任何一幕,所以这当是痛情海给她臆造出的假境。
紧念此,云珞忍不住冲进其中一间冒着猛火的屋室,她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她要看看里面是否有人。
不过片晌,她就倒退着步面色虚白地返跑了出来,继而再次跑向临旁的一家房户。接着是另一家、又一家、下一家,可是都是一样的结果。
云珞茫然地退至炀炀火道中,原来这就是所谓痛情么。
每一家、每一户里都横着血肉模糊且正在被烧灼的尸体,被砍死、被刺死、被捅死、被凌虐死,最后被一把火焚没。每一家都有,为她展示了一副屠城后焚尸的场景,这就是痛情么?
可笑的是云珞清楚这是幻面,却仍心生痛闷,甚至要觉得这不是幻景。这未晓是全然自幻的空境,还是真实的哪一国灭国时的惨烈场面,然而乱世中诸国战伐不断,胜王败寇,这显示代表的不是百年中哪一个败国的下场,是古往今来的战争中,始终在经受着这样残酷践踏的万民。
云珞强忍着不适,还是向前处在走去。直觉痛情海的想给她看到的情景绝不止于此,在后,一定还有其他。
继续步去不久,云珞看见了城墙。
云珞想知道是哪一国的城墙,但是城头上的名牌肯定早被烧断掉落了,无法再窥到字痕。这处的烈火,竟是要比城中任何一处烧得还要凶猛。
云珞再向之行了些距,忽然发现城墙正中往下几寸的位置像是吊了什么东西在烧,连忙再跑近去看那是什么。
旋即她的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疼恶得想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云珞一只手捂住口,另一只手紧捂腹部,整具身体里泛起的异样让她颤抖着双腿摊跪了下去。
挂在墙头被大火炽烧的是个那么小的孩子啊。
不知道他是死后被吊起来烧还是被活生生烧死的,然而他的整身已然被烈火烤熟,不但面目全非,火苗烈的地方,甚至已经把他的肤体烧成了焦炭一样的颜色。
云珞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嘴,她紧闭着眼睛,而那些跳动的火焰和恐怖的人面不停闪现在她的脑海里,甚至还有幻念出的一张张他们临死前的扭曲脸孔。她未觉自己流了泪,只此生都不想再看见那副场景一眼。
烈火、焚烧、疤痕、鬼宗、小鬼,她已经知道这是哪里,而被吊在城楼上的孩子是谁了。可是她的心缘何会痛得那样剧。
狂潮将慕凌打翻,席卷着风浪将他整个人扑袭入海漩中,唯剩下咆哮着嘶鸣着的怒涛声,而他只是感觉得到沁凉的海水,与死一样的空寂。
在深海漩涡中倒悬了不知多久,慕凌感受压着他的一股力量消失了,空间停止转动,他张开眼睛,看见了巍峨的宫墙。
宫墙的饰色是他记忆中的刚搬出冷殿的那一年,他立身遥望连绵的砖瓦和没有尽头的长道,蓦然间想到什么,他神色微变,提步就往一个方向着急跑去。
朔风划过他的脸颊,虽处幻境中感触不到其刺骨,但慕凌仿佛已知这是冬天,已知这会是何等凛冽的严风。
当他在这条空索的窄巷上疾奔时,天空忽然落下了飘絮一样的白雪,他的脚步顿了顿,仰头去望那雪。纷飞的雪,盘旋的雪,他却苦楚地笑了笑,已经明白会再见到什么,但他仍往前走。
他顺着这条走过千百次的道路,回到了在这座王宫中曾宿过三年的宫殿。他踏进无人看守的寝宫,在那扇门前看见了幻先生,和攥着幻先生流泪的他自己。
慕凌恍然且怔然,原来这次不是以身入境,是持旁观者的角度,再望一次么。
他走近,听他们讲的话。景面中的慕凌是竭尽全力而又无能为力后的无助模样,被他紧拉住手臂的幻先生眉头深锁,他从袖中拿出纸单,吩咐慕凌去找来这些医药。慕凌抹了涕泪向幻先生垂首,揣起纸页匆匆忙忙跑出去了,而幻先生兀自叹息关上了房门。
他随幻入内室,见到了病榻上他的姊姊。
慕凌心室一紧,他记得那回到年底的时候婵影就不许他进屋去见她了,他知道是因为姊姊觉得自己的容颜被病魔折磨得凋去了,不愿让他见到她的样子。他为不加重姊姊心中的苦,真的没有进门,可他没有想到会悴怜到这个地步。
婵影见幻回来了,颤巍抬起手想去唤他,而幻看见婵影伸手,亦连忙地跑上前去接了她的手。
婵影的脸色青白,泛灰,还有浮肿的形态,她适才喝下半碗野参汤,这时有了说话的力气。她拿一只手抓着幻的手臂,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气若游丝地道:“幻先生,求你……救救我。”
幻额上全是汗,不敢去扶婵影的手,只能手慌脚乱地保证道:“公主安心,臣会尽力,臣必会尽全力。”
慕凌忍着鼻酸跪到婵影床前,想为她拂被汗水打湿的发缕。婵影说完那句,回眸空洞地望着上方帘帐,尤像自顾地喃喃道:“我不能死。”
幻在旁一手翻册一手研药,没听清婵影说的话,忙跑回来问道:“公主说什么?”
婵影艰难地偏头,对幻说:“幻先生,我不能死,我弟弟只有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死……”
跪在她床头的慕凌猝不及防就掉下两颗泪,他视线瞬间变得朦胧,痛楚地望着他病骨支离的阿姊。
他不忍地扭头拭泪,又听见他的姊姊说:“我知晓阿凌走的很难,我知道那些人……都待他不好。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在这个世上举目却无亲……我什么苦都可以吃、多少痛都可以忍,可就是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我要活下来,只有我活着,我弟弟才可以撑下去……幻先生,拜托您,一定让我再活些时候。”
幻骤时心如刀锉,半张着口,没控制住在婵影面前落了眼泪,而婵影再次闭了目。
时光里的慕凌呆怔着滚泪的双目,他从来,他从来都没有听过姊姊的这些话。
窗外雪簌簌地落,他的整个世界灰蒙蒙的。
云珞陷在火海中,不知为何眼前始终映照着那个城楼上的孩子,不知为何竟觉得那般的难以去面对他。心头窒紧得怪异,正当她预备再次抬首时,空间又次发生了变转。
剧烈的地动山摇,云珞眼看着高耸的城墙朝她塌下来。霎时间海沸山裂,震击的声响极大,晃动也尤其厉害,更如同是虚境遭受了外部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