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赤子（1 / 2）
景面乍破，痛情海上掀起千层巨浪，云珞和慕凌从崩裂的幻境中仰面跌出。疯卷的浪潮翻起百丈之高，惊涛迅猛地上扑，急遽坠落中两人的身体被怒风和骇浪冲得越分越开。
云珞的手指被一点点从他掌中拨开，即使云珞用了最大的力量和他相握，仍抵抗不住痛情海上滔天的狂浪。
她的整只手即将完全脱离去时，在慕凌身周突然爆发出了极宏亮的光芒。云珞惊诧地扭头去看，见他扬手的那方向，一件明光烁曜的物器穿破云霄向他们直飞了来。
其声势磅礴，竟直接将整片天空上的乌云层划裂了开来，从乌黯云端劈出的烈光震耀，魄吞山河，顷刻间如同成为了痛情海域的主宰。
云珞于巨大的震骇中被慕凌再次伸手抓住，他已经掌握到了与浪涛正面对抗的地位，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拽，将陷进狂潮边缘的云珞拉回了自己身边。
短暂的拥抱中，云珞感觉到慕凌环锢她肩躯的双手颤的比她还要厉害，可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慕凌接住泽生的瞬时，将云珞远远推开了。
冰蓝的保护圈由大缩小，只罩住了云珞一个人，载着她遥升远离惊涛，再向着痛情海的对岸飞去。
保护圈隔离了所有的振荡和冲击，安稳地带着云珞升向高空。云珞却在发现慕凌给保护罩施下禁制的那刻，一颗心像被百千束烈火共同焚灼了个遍。
在她拍打保护罩的同时，慕凌与泽生两身的光辉合融成一体通烁的耀芒，疾如雷电般撞向了新一轮卷侵上来的怒潮狂浪。
黑云翻墨，狂潮盖天。痛情海上浪扑千层，慕凌于低势上拔浪而起，飞冲到了巨涛的至高头，电闪雷呜，烈风呼啸，剑劈泠光，威震骇涛。
云珞屏气慑息扒在光罩上，慕凌的剑光闪动一次，她眼睛里溢动的光星就再动颤一次。她在保护罩内控术强制使之不再离远，身体无意识地倒成立跪的姿势，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汹涌浪涛前的身影，每至了闷到不能再憋的时候，才记得去换一口气。
泽生的气魄震慑六合，此刻的情形眼看是慕凌远占上风，可是云珞很快觉察，痛情海之神屡屡移形换式，变成瞬形的风、变成不定的涛、变成转逝的雷，狡猾地从四面八方地去围攻他。即便慕凌的招数再精、剑力再强，但只是斩破了它幻化的种种形态，不找出它的本灵，就无法真正击败它。
它不现本神，而一直在化出虚形消耗慕凌的精力。慕凌亲身与它交手，一定更早地发现了它的诡计，然而困于出力，是自耗灵神，不出力，它随时可以附身到任何一道虚状上给予慕凌要命一击。
痛情海，魔道诡术，迷魂魇境。
海天翻成一致的乌墨，眼望面前狂涌的惊涛怒浪，云珞复次忆起痛情海传说中的属性，它本作为制造痛魇的容界，不该生出如此强烈的攻击。
除非……
云珞于慕凌的保护圈中召出长行，长行携来劲风，凌起她乌黑的长发。她于远处最后深深地凝望了慕凌一眼后，挥剑破开保护罩，与长行共成一强烈光势，一头扎进了墨黑的海水中。
海面被冲破的一刹那，整片天地宛如地坼山崩般的，全尽猛烈摇晃了起来，慕凌于那霎刻匆猝地回头。
但他的保护罩已经不见，苍茫天涯间仅留下被猛厉冲陷还未恢复原状的巨大空面，泽生在他手中，不知为何也晃动得此般厉害。
他转眼的瞬须，痛情海上滔天狂浪迅转为一支黑色庞弩，澎发的巨箭发出轰鸣壮响，流星飞电间已迸射到慕凌的胸前。
他右脸颊的一道细长血痕，此刻映着他面上神情凄冷而凛厉，力量雄大的一支巨势长箭，避无可避穿入他漆黑的眼瞳。
他已经来不及阻挡。
然而咫距中却有另一样东西抗了上去。
轰天震地的爆响，慕凌被剧烈的冲波反震出去，甚至都没有看清挡上去的那是什么。而片霎之后爆破处升起的一阵青光，让他的眸光遽然收紧。
幸好须臾后从浓烟里飞出来的那样器物，才让慕凌急跳的心稍缓了下来。
他的脸上被散冲的烟烬掠灰了一块儿，瑜清歪着脑袋端详了他一会儿，打笑他似的跳了跳，而后飞到他眼前，挺直了身躯像在洋洋自得地说:“你瞧，我帮我的小主人保护了你了。”
它从慕凌愣怔的神态上看出不解，又转了转身子围着他飞了几个圈，是在说:“我的小主人派我来在你身边，叫我不要让你受伤。”旋即它又凑近慕凌扭了扭，如娇赖般的:“那个东西可把我打疼了。”
慕凌不禁莞尔，伸手把它接了过来。瑜清靠近慕凌的衣裳，才嗅见他身上有血的气味，忙地一看，原本那支幻箭的力量太强，它虽去对抗了大部分，还是让他被那刁滑的东西溜过来暗算了。
瑜清抱愧，又从他手中飞出来不安地摇摇身，像是在言:“若是我的小主人责怪我，你可帮我说说话啊。”
还没等瑜清把意思表达完，刚息平的海面忽然再次震晃起来，随后海潮暴涨，从八面喷涌出无数条庞大的水柱，又在移时后于高空炸爆四方。
空溅的爆瀑还未落归海面，深海中继倾起惊天涛涌，浓墨般的黑涛翻上空穹，顷刻间从汹滚的波澜中再度撞出一股巨浪。巨浪之中，是一条大展鳍翼的蝠蛟兽。
蝠蛟兽一体两形，上呈骇异的蝠鲼形态，下现凶暴的蛟龙巨尾。胸鳍肥厚如翼，背鳍布满了诡怖的圈图，尾身满披尖锐的鳞甲，粗壮异常。
瑜清被它的凶样吓得径直避到了慕凌身后，慕凌紧握泽生剑柄，曈曈视光紧盯在蝠蛟兽身围。当他望见硕长的蝠蛟兽全体冲出了水面，而它身后再没有跟着任何事物时，目中神情蓦然变得阴寒无比。
瑜清亦注意了这一点，猛地冲身出来往前疾冲了一段距离，不过离近后它很快发现蝠蛟兽尾上缠绕的无色细索，它再仔细一看，那是长行化身的缚绳。于是它大舒一口气停了下来。
但是慕凌没有看见。
他的双眼中从蝠蛟兽出水的后一刻骤然变得迷混，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如同和无际的虚幻交织在了一起，他看什么都觉得渺远。
他并没有意识去洞悉今时今刻自己的心中是什么心情，然当瑜清回转去看他时，悚然地发现慕凌的眼瞳里一片空洞的漆黑，而他的额头上竟然隐隐现出了可怕的乌迹。他脸上神色，分明是残忍的噬血凶光。
这简直比蝠蛟兽还要骇人，瑜清惊的都不知要往哪儿跑了。幸亏在刹刻之后，它欣喜地寻见了它的小主人。
海潮上空的人身周聚凝出厚重的墨气，连泽生四围的光辉被缭绕的黑戾缠住，书墨成一副浓郁又诡秘的暗戚画卷。
他身后的人见此状，恐得双眸遽然张大。
“慕凌。”
轻灵灵的一声唤，他欲挥剑的姿势瞬时僵在了那里。
瑜清诧异地望着他额上的戾痕在这霎间褪干逝尽，要是它能显现出表情，现在一定是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白馍馍。
慕凌不是迅即地回身，而且一点点缓慢地转了过去。他还没有整理好心绪，不晓得该对她说些什么，好在云珞一见他转身，便笑盈盈向他伸了一只手:“我没力气走了，慕凌，你过来拉我一拉。”
慕凌便向着云珞行了去。没有很快，也没有很慢，像是从和，也像是紧张，走到云珞身前，用没有握剑的那只手去拉了云珞的手。
他抬手的动作迟缓，不过当他的指尖刚触碰到云珞手心时，云珞就反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整个手掌。
慕凌仿佛有些怔然的抬首，在这尽是乌云与阴霾的天空下，她的展颜却成为了这里新的色彩。他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喉头有点控制不住地颤动，但并说不出话语。
云珞刚从海底下上来，全身也是冰凉的，相执的两只手皆是冰冷，但云珞很紧地去握着他的手，想把身上的温度和所有的心情，都分给他。
想怪她不受安排，想怪她擅作主张，想怪她以身犯险，最后却唯想能够一直见她在他眼前。
慕凌就这么静默地凝视了云珞许久，久到云珞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玩笑问道:“怎么这样看我？难道痛情海变了我的模样么？”
慕凌低眸微微一笑，还未及应答，突然那边的蝠蛟兽发出极亮的一声嚎鸣，两人与声望去，是蝠蛟兽在狂猛地上下钻跃，剧烈地欲挣脱长行的困束。
慕凌侧首温言道:“你怎知海下有蝠蛟兽？”
云珞回他一笑道:“我就是以为水下有怪妖，下去了才见晓是蝠蛟兽，便捆上来让你也瞧一瞧。”
慕凌忍不住抬手敲了下她额头，道:“你以后再如此自顾自行，我就要……”顿了顿，他又道:“我要问罪你的。”
云珞嬉笑道:“哦？你要如何问罪我？”
慕凌道:“我……”
话未落，两人神色匆惶再变，他们齐视的地方，腾隆起一柱浩瀚的旋流。这股强势的洪柱，比之前任何一次的浪涛和水柱，都要凶悍。
阔辽百尺，擎天千丈。水渊剥离后，现出其中一头足有边上那只蝠蛟兽两倍大的，巨型蝠蛟兽。
被长行捆缚的小蝠蛟兽受之力量波动，更加甩头摆尾地抗挣，它身上激发的蛮力应接到海上，不断地炸起丛丛水花。
但此时已顾不上它，云珞和慕凌的眼睛，完全聚集在了勃然出海的这头巨型蝠蛟兽上。蝠蛟兽根本不该轻易现身在凡人住居的领域，更不可能是痛情海中会出现的野物。
短促的互视后，慕凌和云珞分各疾飞出去，从相对的两个方位围向了这头凶狞的蝠蛟兽。
泽生剑气凌厉，凛凛破风，在瞬刻中到达蝠蛟兽前方，挥力斩向它的腹尾。而蝠蛟兽自胸鳍下皆长满了锯齿一样的荆刺，慕凌这一剑下去，居然完全没有斩开它的鳞甲。
蝠蛟兽受击后发怒震尾，甩动巨长而披满锐利荆刺的粗壮长尾横击慕凌，慕凌在空中迅急地转势闪避，趁蝠蛟兽动用尾部的时机，寻隙跃身劈至它的头鳍。
在慕凌前攻的间隙中，云珞扔出瑜清替换困缚小蝠蛟兽的长行，她接回长行，聚力冲向巨蝠蛟兽。
蝠蛟兽的上身是逸游广海的蝠鲼，硕大的胸鳍灵活无比，以是慕凌飞身持剑击刺时，它能够在短刹中漩起躯体来抗避，并猛将离它很近的慕凌一齐蟠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