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遇(2 / 2)
章皇后此话一出,谢时韫面不改色,仍旧是那副浅笑的模样。可殿上的谢曌和谢安却变了脸色。
一个笑容慢慢收敛,直至凝固在脸上。一个瞬间变得阴郁,看着谢时韫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杀了。
而谢时韫轻呷了口茶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千里之外发生的事,皇后娘娘的消息却如此灵通。看来燮朝有了娘娘,自也是能万年昌盛呢。”
谢曌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直直地看向章皇后。章皇后被这话噎住,只能临时改口:“嗐,我这也都是听外面百姓传的,宫人告诉我的。”
春梅立刻跪在地上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原也是听说的。”
“是说,还是听说,父皇自有决断。儿臣母妃尸骨未寒,儿臣无心宴饮,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去你母妃宫里看看,她很想你。”
“是。”
谢时韫一出殿门,岁柏便离宫去了兵营。谢时韫来到柳贵妃的寝宫,那里的物品依旧摆放的整整齐齐,屋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缺了那个一看到他就笑意盈盈,温柔关怀的人。
谢时韫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坐在柳贵妃最常坐的位置,盯着面前的香炉出神。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想,母妃就是坐在这儿担心千里之外的儿子的吗?就是坐在这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这等枯燥乏味的日子吗?就是坐在这儿急火攻心,撒手而去的吗?
谢时韫看着母妃宫中供奉的佛像,和母妃未抄完的经书,转动着手里的那颗珠子。
他想:普天之下,都逃不过因果二字。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他前半生杀戮过重,满手鲜血,可为什么这种恶果却让母妃代替他来品尝,来偿还?
谢时韫在佛像前跪了整整一夜,几天之后,宫中传来一个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三皇子谢时韫出家了。
据说谢时韫给皇帝写了封信,上面写着,自身杀戮太重,且志不在朝堂,愿抛却自身所有,遁入空门。
而皇帝谢曌在上朝的时候,险些气的晕过去,直直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而此时的谢时韫已经来到了万古寺。
万古寺的方丈慧明大师,闭着眼睛转着佛珠,听闻其来意,久久不语。
许久过后,才缓缓道了句:“尘缘未了,谢施主,你的宿命不在这里。”
“望大师指点。”
“谢施主命格特殊,实乃天机不可泄露。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我意已决,愿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非也,你命中注定有此一遇。红尘缘分未尽,一意孤行则逆天改命。”
慧明闭着眼摇摇头道:“谢施主若执意如此,老僧倒是可给你一两全之法。”
“还望大师指教。”
“你可以在此带发修行,短期出家。修学佛法,积福积德,思索浮生,寻求答案。”
“谢过大师。”
“在此期间,你可自称‘圆怨’居士。寺庙的西南方,应该有你想找的答案。你可暂居于此。”
“谢大师指点。”
谢时韫就这样在万古寺住了下来,殊不知外面因为他的举动,早已翻了天。
而他一心向佛,每日跟着寺里和尚的作息,同时而起,同时而睡。过午不食,不沾半点荤腥,每日都对着佛像发呆。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直到那天他在庭院里散步,却听到隔壁传来几句女声,煞是耳熟。
他想着许是前来上香拜佛的香客,早已忘记之前救下的穗岁。
穗岁自从在万古寺住下后,每天都会帮忙抄抄经书。没事的时候还会和碧洗,更冬做做女工,用来换钱。
万古寺的竹林后便是古行山,穗岁白日里也会去采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多的也可以用来换钱。
穗岁平时还会在院子里种种花种种草,和两个丫鬟一起晒草药,读诗书,偶尔夜晚也会坐在外面赏赏月,作几句诗。
谢时韫坐在院里听过几次,而他也不得不承认,隔壁的这位女客,是个才女。有几句诗,连他都觉得甚妙甚美。
就这样,谢时韫听着隔壁穗岁的声音,慢慢的心也变得不再浮躁,稳定平静了下来。也不再颓废萎靡,自甘堕落。开始参拜佛像,学经、听经、念经。闲暇之时便与岁柏下下棋,或捧着本书安静观看。真正地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寻求慧明大师所说的答案。
可岁柏知道,谢时韫平静的表面下,仍然是悲痛的。他只是用这样的做法来让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少一些,再少一些。
“姑娘,这个草药晾在这儿可以吗?”
“可以放到上面那颗树杈上吗?”
“姑娘,好像有些高。”
随后一声闷响,一个柳条编织的圆盘,带着些晒干的草药,落在了谢时韫的院子里。
而此时谢时韫正坐在院子里看书,他亲眼看到那盘草药落在自己院中,散落了一地。
随后他的院门被敲响,那道熟悉的嗓音再次传进他的耳朵里,温柔的,怯怯的,带着些寂寥的。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穗岁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碧洗还在树上没下来,更冬今日去集市卖她们的女红了,还没有回来。只能她来要掉落的草药。
谢时韫打开门,有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摆。谢时韫望着穗岁的脸,这才想起她是他之前曾救下的那位女子。
穗岁在看到谢时韫的时候,也愣在了原地,忙要跪地行礼。
“免礼,现在没有王爷,只有圆怨。”
“圆怨?”
“我暂时的法号。”
“王爷真的出家了?”
“……”
“是民女多嘴。王爷,民女的草药掉到您的院子里了,王爷可否让我取回?”
“稍等。”
谢时韫把草药尽数扫进盘中,端过来还给穗岁。穗岁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谢时韫却叫住了她:“等等,上次没说的事,可能说了?”
穗岁回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朦胧,脸上也浮现起愁容。
她问:“您是王爷还是圆怨?”
谢时韫道:“景王已是过去,现下自是圆怨。”
穗岁低头再次向他行了一个礼,缓缓说道:“那恕民女无法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