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方家(1 / 2)
“把那牌子拿给知县大人看看。”谢时韫冷眼瞧着院子里跪倒的人,接过李阿手里的剑,久违的触感令谢时韫本就躁动的心愈发滚烫。
他叫了两个小兵吩咐道:“去村东第六户,把那对儿老夫妻带来。”
“是。”
知县跪趴在地上,额上冷汗直冒。他忽地抬头指着身旁的男人说:“王爷,王爷英明,这都是他让我干的啊,和下官无关啊,王爷王爷。”
男人气急,也指着知县破口大骂起来:“王八羔子,收了我们家多少银子,收了钱就得办事,如今你又怪起我来,我呸!”
“王爷,你看他出言不讳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先找到下官,下官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答应的。王爷开恩,王爷开恩。”知县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李阿搬了凳子放在门口,谢时韫坐在上头,手指摩挲着李阿的剑柄。穗岁站在他身后瞧着互相对骂的两个男人,嘲弄地笑了下,又低头敛去了自己的情绪。
谢时韫却是听到了的,他侧头轻问:“在想什么?”
穗岁苦笑,声音是大哭过后的嘶哑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肃穆寂寥。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句话。”
“说来听听?”
穗岁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吐出一句:“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谢时韫闻言,抬眸看去,两个男人争吵不休,身旁的妇人捂着心口哭的撕心裂肺,刚刚到的那对儿老夫妻哆嗦着跪在地上,惊慌无措,满脸的痛苦和绝望。
事情的原委很快就被说出,收留谢时韫他们的那男人,姓方,人人都叫他方伯。这户屋子的主人也姓方,是方伯的弟弟,名叫方忠。父母死后,他就设计把哥哥赶了出去,自己独占了遗产,又用遗产去倒卖些过期的药材,认识了不少的狐朋狗友。
发迹之后,娶了个媳妇,生了儿子。可自从有了这个儿子之后,他家里就再也没添过子嗣。
他的夫人钱氏喝了无数的汤药,扎了无数的针也无济于事。于是小妾流水一般地送进方忠的屋里。
钱氏每天都受尽小妾的气,可是又不能说些什么。好在这独一个的儿子是她生的,她在这个家里还算立得住脚跟。可是家里的小妾越来越多,却依旧没有关于子嗣的任何消息。
“这本也没什么,子嗣缘莫强求,这道理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我那苦命的孩儿,前几天突然说身上痒痒,我一看他身上密密麻麻起了好多红点点,我就去找郎中。可开了药服下之后,却不见好转。过了几天,我那孩子就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找了好几个郎中,来了都是摇头,慌慌张张地走了。又过了几天,我的孩子就没了……”钱氏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穗岁微蹙着眉,钱氏越说下去。她眉头就皱的越紧。
谢时韫靠在椅子上,一言未发。方伯此时向他磕了个头,再抬头时,满是沟壑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浑浊的双眼泪光涟涟,是这夜色里最明亮的明珠。
他泣声道:“王爷,草民知罪。只是草民有冤啊!”
“何冤?”谢时韫转着手里的石头,仍旧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自从草民这个侄子去世以后,草民的弟弟就在到处寻姑娘来为方烨配阴婚。说句难听的,之前听闻方忠给烨儿配阴婚,我也是为烨儿高兴的。至少烨儿入土后不是孤身一人,不会孤单。只是不知怎的,方忠寻了一圈,最后竟寻到了我家里来。”
“你家西屋那哭的人是你女儿?”谢时韫指尖轻搓。
“是。草民是不愿意让女儿来做这事的,于是拒绝了方忠的钱财,也明确的和他说过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可是我们不差他这些钱,我们不做这卖女儿的买卖。可是方忠这便纠缠在了我们家,又哭又闹一定要我的女儿去和他的儿子配阴婚。我执意不从,他便勾结了知县。前几日,草民的儿子从外归家,路上便被官府的人带走了,他们只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在府衙对草民的儿子拳打脚踢,施以用刑。目的就是为了让草民交出女儿。”
“草民那女儿听闻兄长被抓,心急如焚之下便自作主张答应了这事。于是方忠就定下了日子,今夜就要把我女儿带走办婚礼,明日一早便带去山上下葬。王爷来我家前,我那女儿同她娘已经哭死过去好几回了。我也是一时糊涂,起了坏心。再加上穗姑娘的生辰同小女是同一天,我便,我便同方忠传了话,让他晚上来我家带走穗姑娘。”
“草民自知有罪,可是若不是方忠和知县大人苦苦相逼,草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不会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之事,是草民的错,是草民该死,草民愿意承担一切责罚。只求王爷救救草民的儿子和女儿吧。”
谢时韫轻轻勾唇,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怎么会知道疼呢?雷不劈在自己头上,又怎么会怕呢?别人家的姑娘去给方烨配阴婚,他自然愿意,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不愿了?
谢时韫手支着头,手指在额头上轻敲,微微转过头看向方忠。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爷,草民也是无奈之举。草民只有这一个儿子,他突然离世,草民心中苦痛啊。况且草民是不是人,我是做了很多缺德事,可是如果我有其他的选择,我怎么会让自己的侄女去做这种事呢?”
“为什么非他的女儿不可?”
“原本草民是想要直接将儿子下葬的,是草民那个夫人,她说烨儿这辈子也没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媳妇,在地下一个人难免孤单,一定要给烨儿配一个阴婚。可是王爷,阴婚又哪是这么好配的?故彦就这么大,且故彦的人又都知道我方忠是个什么德行。再说就算我是个好人,可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死人。我原本也是想寻一个家里穷苦的,生活困顿的,买一个女子就算了。可是钱氏要么嫌人家姑娘长得丑,要么就嫌人家年岁大。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姑娘都被她打发了。”
“最后仅剩的几个符合条件的姑娘,钱氏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道士,愣说人家和我们烨儿的八字不合。最后看了一圈,那道士说只有我那个侄女儿是个好命的,与烨儿的八字也合。我这才求到我哥哥那里去。我哥哥是怎么也不同意,钱氏在家里又哭又闹,我也是爱子心切,眼看着烨儿的尸身渐渐开始腐烂,我这才给知县大人使了些银子,让他帮忙,好早日让烨儿下葬。今日也是我哥哥给我传话,说他们家来了一个借宿的姑娘,和我那侄女儿是一天出生,且样貌更甚。钱氏又没有见过几次我那侄女,我一想这样一来烨儿也有了媳妇,侄女儿也不用死了,这才……”
“王爷,王爷,下官就是一时迷了心窍,钻了钱眼,下官也是被方忠贿赂才如此的呀,王爷!”那知县手脚并用爬到谢时韫跟前,不断地磕头,给自己开罪。
谢时韫冷笑一声,掀起眼皮,看向远方。这村子里早就有好信的人,点起烛火,出门看起了热闹。
谢时韫喃喃道:“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原来是真的不知道疼的。”
穗岁看着谢时韫的侧脸,抿紧了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了出来。
谢时韫站起身来,捏着剑柄缓缓走下阶来,停在那知县的身旁。
剑尖托起知县的下巴,令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知县瑟瑟发抖,嘴里还在胡乱地说着方忠的不是,见谢时韫神情紧绷,没有一丝松动,最后竟吓得尿了裤子。
谢时韫收回视线,剑柄一翻,将知县头上的帽子削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