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9·约定（1 / 2）
我不能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联系我的人！
——苏沐锦一
“我跟结弦做过三个约定。”
“第一个约定，在14年的夏天的一个晚上，内容是：我必须要到现场看他拿冠军，在那之前，我不能死掉。”
“第二个约定，15年，大奖赛总决赛，我在场，见证了他拿到金牌，第一个约定完成，然后我补的第二个约定，我要在平昌的现场，见证他拿到平昌冬奥会的男单金牌，他答应了。”
“至于第三个约定么，”锦一笑了一下，“是今年的年初，在桃花源，我要他跟我做一个约定，那就是，他绝对不可以扔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不能比我早走。”
“他答应了？”
锦一笑着点头，那一天，他俩四目相对，眼睛里全都是泪水，因为这不仅是一个约定啊。
夏夜，微风徐徐吹来，已经泡完温泉，穿着浴衣的羽生结弦和织田信城坐在房间里的窗户边。
回忆起14年的八月，“我当时就一直在恐慌，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留下她，那个时候一直在让她回应我，我担心，如果电话那边没了声音，我会收到一个坏消息，所以……”
“所以，你跟她做了个约定是吗？”
“是的，”结弦点头，“我当时真的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柚子酱当时的语气，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在准备和这个世界告别，我必须要努力的留下她才可以，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最后，我都快哭了，几乎是嘶喊的跟她说，她还没有到现场看我拿过一次冠军，所以她必须要来。”
“她答应了？”
“是的。”结弦叹口气，“柚子酱当时的语气，让我觉得，这个承诺，仿佛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才答应下来的。听到她回答的时候，我却没有那么的开心，我真的很害怕她是在敷衍我，所以最后，这个电话，我们打了一个晚上。说了好长的时间，突然她跟我说，天亮了，我那个时候觉得，可能，天真的亮了吧。挂了电话，我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了，但哪怕是无理取闹，我也不想要她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我也没有想到，第一个约定的时间会来的这么快，15年大奖赛总决赛，她来现场看，我和柚子酱在后台见面，她恭喜我，但我却不那么开心，我觉得柚子酱应该是察觉到了吧，她跟我做了约定，平昌要来现场看我拿金牌，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约定。”
织田信城点点头，“一酱，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
“是的啊，所以我回想起当时的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太强求她了，如果她留下来非常的痛苦，我是不是让这种痛苦持续加剧了，就因为是满足我自己的私欲？”
织田信城摇头，“一酱应该也不想让你这样想的吧。”
我当然知道啊，柚子酱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什么事情，都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把自己放到后面，她真的很好，好到让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卑劣，只知道满足自己的欲望。
亲爱的羽生君：
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的同时，我得知了311东日本大地震的噩耗，惶恐之余，希望你一切安好。
很谢谢你对我的喜欢，也谢谢你用中文给我写信。
得知你是一个花样滑冰运动员的时候，我深感钦佩，每一个运动员的背后都注定与汗水和病痛相伴，而你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下决心专注于花样滑冰，真的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呢。
很多时候，收到大家的来信，我都觉得是件很奇妙，又有些沉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演的角色居然激励了那么多的人。面对你的来信，我觉得，如果能够给你的运动员生涯加油打气，这大概就是我作为演员能够给予你最渺小的帮助吧。
不论是谁，在选择了自己喜欢的领域的同时，都伴随着孤独，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也希望你不要被这条道路上注定的孤独所打败，更希望你能在花样滑冰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你说自己的目标是下一届冬奥会，那么，祝福你能够在即将带来的冬奥会上取得好的成绩。
希望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切安好，也希望你的家人平安。
地震是人类最难以面临的灾难之一，但尤为重要的，是地震过后的心理疏导。虽然会格外的艰难，但是也希望你能够战胜对地震的恐惧。
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或许对于你来说，对地震的恐惧，对家乡的思念，以及很多种复杂的心态会纠结在一起，一步一步的，带着这些沉重的期盼会很艰难，但那也是别人所不曾有过的人生啊。
人生的确不应该只是前行，人生也会发生很多的事情，不论好与坏，我们都无法避免那些痛苦，那就让痛苦铸成我们外在的盔甲，这也不失为一种前进的方式吧。
我看到你在信里面说，自己已经升入成年组了，也希望你在不断进步的同时，好好保护自己，虽然伤病注定会与你相伴，但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专注在花样滑冰上的人。我们其实并不需要成为一个多么强大的人，因为当你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的时候，就注定会变得强大起来。
希望未来，能够在电视甚至是现场看到你比赛时的样子。
也希望，你一切安好！
加油！！！
苏沐锦一
整理行李箱的时候，结弦翻到了自己的本子，一封信从里面滑落出来，上面是苏沐锦一的回信，看得出来，这封信被他保存的很好，已有的折痕已经消失，就连边角也是平展的。
这是11年，苏沐锦一给他的回信，也是他们联系的开始。也是这封信，伴随着他漂洋过来，一起去比赛。拿了冠军，看到信中的激励会非常的雀跃，失败了，又会被锦一的字句的鼓励。直到最后，写这封信的人，成为了他喜欢的人，将来也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这大概是锦一第一次用日语写信吧，有些假名写的不是很到位，但很有她的风格，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写瘦金体了呢，所以假名也有棱有角的，很有特点。其实是有两封回信的，一封是英文，一封是日文，但他经常会把日文的信带在身上，哪怕是出国比赛，都会夹在日记本当中，说是守护神，其实也不为过。
她都不知道，这封信对他来说有多重要。那个时候，不论是对地震的恐惧，还是对背离苦难的家乡选择去滑冰的背叛感，都深深的折磨着他，但也是锦一的这封信，将他从那份苦痛中拯救了出来，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将锦一看做是救命稻草一样。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对方的光啊。
结弦看着手里的信，轻笑着，把信重新夹回本子当中，起身，打算出门去接锦一回来，天色太晚了，该睡觉了呢。真的是，一见到她的小姐妹，就马上把他甩开了呢！
“怎么了？坐在这里？”还没走到未央的房间，结弦看到锦一靠坐在走廊的廊柱上，夏风吹来，吹起她额间细碎的刘海。
听到声音，锦一扭头看着他，勾起嘴角，“怎么来了？”
“都快十一点了，担心你。”结弦坐在她身边，说道。
锦一嘴角的弧度变大，摇了摇头。
“有心事吗？”结弦问出这一句，看着她的嘴角慢慢滑落，他知道的，锦一肯定是有心事的。
“你能听我说说吗？”锦一低头看着院子里的水池。
“当然。”这是锦一第一次开口求助，结弦知道，她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我记得很久之前，有人问过我，有没有哪一刻感到过后悔呢？”
“我说没有，但其实，我是有的。”
月色之下，尘封的回忆铺展开来。
“有些人在提到我的时候，总是会说起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们觉得，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或许我这些年不会那么轻松的拿到那么多的奖，也或许，现在中国的青年演员一代也不是一枝独秀了吧。他们总是喜欢做各种的假设，但这一切的假设都要基于那个人还活着的前提啊。那个人，她叫白安然，是我的朋友，确切的说，是我步入演艺圈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而，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成为了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联系的人。”锦一的这句话中有无尽的悔恨与痛苦，让结弦忍不住搂住她。
或许是有结弦在的缘故，锦一的情绪平复得很快，“我们俩都是童星出身，因为本身给小孩子演的角色就不多，所以经常能在试镜的时候遇到，久而久之，就成为朋友了。她，是我在这个圈子里的第一个朋友，说起来，我们俩都不容易。我的情况你知道的，她呢，家里有一群蚂蟥吸血鬼的极品家人，一个个正当年的，却需要靠她一个小孩子来养活，也真的是挺厚脸皮的。”
“媒体把我们俩形容成同年龄段的对手，但相比于对手而言，我们的经历，或许是成为朋友的契机吧。我们都是阴差阳错步入了演艺圈，家里都没有什么背景，只能自己摸爬滚打着前进。角色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是和金钱画等号的，因为只要能选上，我就有钱，就可以给爸爸攒医药费。而她呢，我一开始以为，安然是非常幸福的孩子，因为每一次都是妈妈陪着她去剧组的，我心里大概还有点嫉妒心作祟吧，就开始拼了命的努力提升演技，想要把她压下去。可是，后来我了解到，演戏对她而言，既幸福，又痛苦。”
“她的爸爸妈妈把她盯得很紧，一旦签约，钱就理所应当的被家人所掌控，而且她的家人不给她太多的休息机会。我呢，是只有有戏演就好，她呢，则只能通过演戏来喘口气。”
“后来，演的戏多了，我们俩的名气渐渐上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媒体自然而然的开始进行对比，粉丝也会有摩擦，那个时候，她妈妈看我的眼神就不太对了。我一开始没有注意，也没有多想。但现在想来，她妈妈应该是把我看成她女儿事业的绊脚石了吧。后来甚至，在网上买水军抹黑过我。但被我的粉丝给爆出来了，她没办法，只能让安然帮她澄清，在网上道歉。我那个时候，正在准备中考，虽然刚刚拿了戛纳影后，但却无暇顾及，只是给她回了消息说我知道不是她做的而已。或许潜意识里，我也有迁怒她吧。”
“现在想想，是我的做法有问题，把她推入了深渊。”
“14年的六月底，我收了工，她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就聊了大概不到十分钟。依稀记得，那一次通话，她非常郑重其事的跟我道别。”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她的死讯。”
讲起以前的故事，锦一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声音有些颤抖，“我还记得，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听不清蓉妈跟我说了什么，但马上就要开机了，我就好像提线木偶一样，站在了镜头前，开始演戏。”
“我记不清那天演得怎么样了，演完之后，导演给我放了半天假，让我去处理我的私事。”
“换了衣服，上了车，我才有心情去质疑这件事情。”
“我一开始不相信啊，怎么好好的，人就突然没有了呢？！等我到了灵堂，看到她安静的躺在那里的时候，我才不得不相信。我那个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妈妈跟我说，我是她最后联系的人了，我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我那个时候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跟她说了什么？我后来使劲儿的想。”结弦搂住她的腰，轻抚她的后背。
“哦，对了，我跟她说，我被导演夸了。”
“我跟她说，我演完戏之后，全剧组的人都给我鼓掌。”
“我跟她说，我……，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废话呢！！！”泪水模糊了视线，锦一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紧紧的握着结弦的手。
“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哭，我恨啊，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恨我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却没有时刻关注她的情绪？也恨我自己，为什么就成为了她最后一个联系的人了呢！”
“这股悔恨，我一直没有办法释怀。后来，我觉得我可能撑不住了，应该是要去找她了吧，希望她还没有走远，还能等着我。”
“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结弦帮锦一擦眼泪，安抚着她的情绪，“其实你是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救她，是吗？”
锦一没有说话，良久，“我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死亡对于她才是真的解脱吧。安然曾经跟我说过，她这辈子都不是自由的，就算不是演员，她也注定无法解脱。或许，死亡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归宿呢。”
“医生后来跟我说，她生前身体已经不行了，就算不自杀，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如果她能好好休息上几年的话，肯定会好起来的。但……”
“但她的家人不会给她这么长的休息时间的。”结弦接了下去，把话说话。
锦一默然的点点头，“不是过劳死，就是自杀，怎么就这样了呢？！她马上就18岁了啊，就这样，就这样，……凋零了。”
“后来，她表妹，交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字——对不起！”锦一颤抖着低吼，“我要这三个字干什么！这三个字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她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离开了，我难道还要接受她的道歉吗？！！！”
“后来更可笑的时候，她妈妈找到我，跟我说了一番话，大致意思是，我是她女儿生前的好友，既然她女儿死了，为了让她走得安心，让我养他们一家。”锦一现在想着都觉得非常的可笑，又可悲，“我不知道她是……算了，不说了。”
结弦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我倒是觉得，柚子酱，你对她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她才希望，在自己走后，你能不要因为她的离开，不要因为你是她最后一个联系的人，不要因为你没能拯救她而难过。这应该是那句道歉的真正含义吧。”
锦一愣怔着，喃喃自语，“或许吧。”
“或许在你的身上，也承载着她的梦想呢。也或许，她只是希望你能简单、快乐的活下去。”
【柚子，上次的戏演的不错哦，真想有你这样的妹妹啊。】
【如果真的有你在，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啊，希望你能快乐，开心，就好了。】
【既然演戏已经是你喜欢的事情，那我等着看你成为中国最优秀的女演员哦。】
【追逐梦想的柚子，才是最闪耀的呢。】
【加油哦！但如果太辛苦了，就慢下来吧，总归是会到的。】
【我相信你，也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请一定要原谅我哦。感觉这句台词真的……】
安然，她微笑的面孔浮现在眼前，锦一回想起她说的那些话，经过结弦的开导，她恍然知晓了，或许，她早已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唯独希望这个世界上爱着她的人能不要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
“八月的那天晚上，我坐在21楼的窗边，那天晚上风挺大的，就在我沉浸在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信息。”锦一笑了一下，抹去泪水，扭头看着结弦，“是你的消息。”
她说着，眼里还有泪，看着结弦睁大的眼睛，笑了。对于那晚的事情，锦一从来没有提过，结弦也就当是她不想提，也没有说起过。现在，是站在她的角度来复述当时的那一幕幕。
“其实我那天晚上已经算好了时间，打算跟这个世界告别。但偏偏很凑巧的时候，倒计时五分钟的时候，你的信息过来了。你还记得当时给我发了什么吗？
结弦点头，虽然两个人现在不用邮箱聊天了，但他还是时不时的会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我说的都是最近训练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