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1 / 2)
何疏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感召到神镜。
他对阴间三镜的了解不多,顶多是在奈河边亲眼看见法镜如何照出一个人生平过往前世今生,看见周判官如何利用手里的业镜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接触到传说中的神镜。
暴风中心,他低头看去,手上多了一汪流动的“清水”,微微颤动,若有生命,却始终被他手心掬住,不会掉落下去。
何疏莫名感觉到一股亲和力,仿佛看见久别重逢的故友,悲喜沧桑须臾涌上心头,感动心酸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充沛感情是由何而生,但它又是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神镜吗?
是的,这就是神镜。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从心底升起,又似乎那本来就是自己给自己的答案。
霞光璀璨的神镜变幻流动,时而浑圆,时而菱形,唯有一角似有残缺,始终弥补不上。
何疏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摸向那角残缺。
指尖碰触的瞬间,如同汪洋大海即刻倾泻而来,狂风骤雨几乎要把他的神智淹没。
与此伴随而来的,还有七彩斑斓的光。
他像无意中窥探了神镜的秘密,而神镜也毫无保留向他敞开内心世界,任由他的神识在自己这里遨游徜徉。
这不是陷阱。
何疏惊异了一下,随即连最后那一丁点儿疑虑也都尽数消解。
不知怎的,他对神镜,同样有着莫名的信任,同样敞开自己内心,任凭神镜进入。
神镜对他的投桃报李似乎很高兴,何疏马上就能感觉到哪种狂澜骤起似的动静。
万物有灵,所以就连阴间神镜,也有了自己的灵性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逝,何疏来不及深究,很快又被更大的震惊盖过去。
他竟看见神镜的过往。
因大战而倾塌的不周山需要修补,远古神祇炼石补天,余者碎石散落天地四处,以备后来子孙做不时之需,神镜就是其中一块余下的石头所炼化,到了史书上所记载的朝代,神镜又因其出众外形,被顶礼膜拜,作为上天所赐的神物,在几代帝王辗转几手,但是凡人并不懂得神镜真正的作用,他们只会把神镜当成珍稀的宝石,供奉起来,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直到此物因缘际会,流落阴间,这才成了阴间三镜之一。
与法镜、业镜不同,神镜真正的能力,并不仅仅是照出心迹善恶,而在于颠倒阴阳百代,用现代点的话来描述,那就是神镜可以实现空间和时间的跳跃,比如说,现代人最能理解的一个词,穿越时空。
但这个能力动辄会牵扯因果,引发更多不可测的事情发生,所以从古至今,持有神镜并且懂得使用之人,从来没有胡乱动用过这个功能,正所谓持身正者,自有天地正气护佑,神镜在手,是镜被人用,而非人为镜用。
由古至今,能够被神镜认可的持有者,无不是刚直忠义,顶天立地之人,就连背着小皇帝跳海自杀的那位,死后也曾短暂执掌过神镜,只是近百年来阴间纷纷扰扰,人事变动频繁,内部暗潮汹涌,明争暗斗,持镜之位虚悬,神镜就被安置在第一殿门口,过了奈河,在鬼城里轮上号的阴魂,再到神镜面前照一照,无大恶者,方可进入下一步流程。
在周判官看来,何疏手里捧着神镜,身体却呆立不动,唯有脸色变幻莫测,好像被神镜迷惑神志不清,身体却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这正是出手的好机会。
刚刚被神镜主动飞来震撼的忌惮不知不觉褪去,周判官收起青玺,飞快从袖中抽出勾魂索,卷向何疏腰间,他的另一只手则握着业镜,照在勾魂索上。
在业镜光芒的照耀下,勾魂索竟莹莹发光,暗色幽绿,如那些阴兵眼睛一样,阴森瘆人。
周判官势在必得,自忖绝对没有留手,但勾魂索到了何疏跟前,却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硬是无法前进半寸!
此时何疏居然睁开眼,看着周判官。
“你照过神镜吗?”
周判官一愣,暗叫不好,正要扭开脸,目光却已经不由自主黏在对方手里的神镜上。
那神镜的光芒实在太过漂亮了,如虹彩之中又加了许多人间未曾有的颜色,与业镜的光辉刺目令人不敢掠其锋芒截然不同,周判官根本挪不开眼,哪怕心里有所警惕,内心在那一瞬间已经向神镜敞开了!
周判官也照过神镜,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的前生也遥不可及,早被他在阴间当差的漫漫岁月所盖过。
当悲喜远离,他看神镜照出的过往,就像冷眼旁观别人一生,毫无波澜起伏。
寒门出身的书生上京赶考,在庙里发誓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但接连三次,名落孙山,他回到家乡,尝尽世间冷暖,考上功名的心思越发热切,却不再是为了当初庙里发下的宏愿,而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第四次,他终于考上了,名次不高,但如果有门路,勉强也能留京,但他最后还是被发配到偏远地方任官,因为留京名额被一位同年占了,对方成绩还排在他后面一位,只因有个当京官的爹,自然也就比他这种毫无背景的人好运作。
他在地方任官期间,政绩卓著,爱民如子,功劳最后却被上司抢了,就连修河开渠这样的功劳,也都落在上司头上,上司平步青云,而他依旧原地踏步。
他不甘心就此沉沦,发誓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从此不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有时候甚至需要游走黑白之间,但他已经不是非黑即白的少年,对事情有着更为灵活的判断标准,终于九年过去,他再度回到京城,元配病死,他续娶宰执的女儿,时来运转,一步步走到他想要的位置。
后来呢?
后来他身居高位,做了不少称得上政绩的好事,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交易,但那时他已经不认为这些事情见不得光,只是时代世道催逼着人必须去作出抉择。
他的良善仍在吗?当然,他毕生不纳妾,举案齐眉,家庭和睦,他连看见路边的乞丐,也会拿出力所能及的银钱,让他们能饱餐一顿。
这与他在朝堂上构陷政敌,尔虞我诈,默许属下朝赈灾银子伸手,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