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决战日(1 / 2)
鸦雀无声,水滴凝冰!
众人目光如剑,就连雪棠亦不禁微微变换颜色,齐刷刷望向这不知死活之人。
贺庭兰满脸通红,一道胸膛兀自起伏。即便见宗弼业已阴沉下一张面孔,却还是鼓起勇气,蓦地站起身来。
“凡古之大贤,无不内圣外王,吐哺殚精。务在睦促民风,敦行教化。”
“今阁下操干戈,执兵燮,动辄血流漂杵,滚滚人头落地。失礼义而登堂奥,不怀德而欲问鼎于中国。虽有茅旌蔽空,甲士如云,却仍为僭越窃居!又何谈所谓万象更始,何谈所谓携恩远播?”
“你叫……贺庭兰?”
宗弼若有所思,随即缓缓抬起头来。口内声音如霜风腊雪,直教贺庭兰不由骤然打个冷战。
“贺先生铮铮铁骨,便果真不怕死么?”
少卿心头一懔,愤然紧盯宗弼。更屏气凝神,下定决心倘若少时双方当真大打出手,便教自己拼却这条性命不要,也务必使二哥安然回到城中。
“你们手中可用兵者,充其量不过一二万人。今我提四十余万骁勇之师,雷霆万钧,摧枯拉朽,投鞭入水可使长江断流。踏平小小一座城池,不过区区弹指挥间。”
宗弼之声再起,依旧令人不寒而栗。只是说来奇怪,他说话时目光并未看向两兄弟中任何一个,而是意味深长遥望雪棠,不知究竟在想何事。
“顾少侠。”
雪棠黛眉一轩,终于不免有些起急,“你们单为自己后世之名,而将城中数十万条性命安危置于不顾!此行此径,难道便不觉太过虚伪自私了么?”
少卿脸色阴沉,耳边虽不迭传来雪棠声声质问,然心中所念,却只剩下适才宗弼提到四十余万虎狼之师。
他思绪飘荡,遥遥回到是夜,楚夕若问起倘若江夏终不可守,自己又当怎样。如今这抉择便已摆在眼前,胸中初心却犹然未改,绝不肯向敌俯首而降。
“你们兵多将广,我们势单力孤,这我从来便未否认。”
他轻移臂膀,将一只左手缓缓放在案上。
“喀!”
陡然间,那桌案竟被他生生掰断一角,随指端收缩,愈发较力,就此化作漫天齑粉飞灰,扑簌簌自周遭辗转纷扬。
“可即便明夜再是黑暗,我也定要凭一己之力,点燃头顶漫天星火!”
此刻在场众慕贤馆人大多武功卓绝,可眼睁睁见少卿把那桌角碾作粉碎,更使其滚滚发烫,依稀似有燃烧之势,却还是不禁相顾骇然,暗暗自叹弗如。
而在人群之中,唯有文鸢神情怪异,明眸里似含万般纠结。不多时终于颇为痛苦的别过头去,不愿再朝他多看一眼。
“既然如此,看来多说也已无益。”
宗弼虽有些惊讶,但脑中不屑却始终如一。遂冷冷拂袖而走,将一席话语傲然掷地有声。
“还请二位回去厉兵秣马,三日之后,与我会猎长江之滨!”
“顾少侠。”
双方既不欢而散,兄弟俩自要即刻回转江夏。雪棠携文鸢前往相送,直至四人走上官道,离那步辇已有百十余步距离,她忽然再度开口,俨然仍未死心。
“此次战端一开,不知将有多少生灵涂炭,百姓受倒悬之苦。你们若实不愿降,也可……”
雪棠一番喋喋不休,少卿却未曾稍稍听进半句。只是默默看向她身边之人,良久才嗫嚅嘴唇,黯然问道:“你……你还好么?”
渠料文鸢听后,却下意识的朝雪棠身后缩退。转眼回过神来,总算在两靥间浮现一抹惨淡微笑。
“无所谓好与不好,我们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雪棠先是一怔,见二人如此模样,当下将文鸢一只素手牵过,口中悠悠然道:“少侠不必牵挂,如今我已将鸢儿认作义女,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胆敢欺侮了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多……”
少卿怅然若失,不由有一刻怔怔失神。待再行转醒,这多谢二字竟然已在嘴边,几乎便要脱口而出。
他脸色骤变,暗道双方明明势同水火,自己此举,那也实在恁地不该。满心懊恼之余有意掩饰,然雪棠何等样人?早已将他心思洞穿无疑,但为照顾其人颜面,终究还是自行将话锋一转。
“上次那根簪子,不知少侠是否已代为转赠令师?”
“你说什么?”
只是她不提此事则已,甫一言及恩师,却又令少卿心痛如绞,几至肝肠寸断。
他鬓角生汗,只觉眼前一阵阵天旋地转。双手十指紧紧嵌入掌心,时候一久,几将肌肤生生攥出血来。
俄顷,他才强抑悲恸,佯作风轻云淡道:“先生见阁下所赠之后很是珍爱,命我务必当面谢过。”
“不对!你告诉我究竟……”
只是先前便有城中内应传讯,说自数月之前便已再不见璇烛现身,结合今日少卿这番似是而非,前后异样,终究还是教雪棠察觉出几分异样端倪。
她急形于色,正欲详细再问。耳边却忽响起橐橐马蹄嘈杂,正是有人为两兄弟牵来坐骑。雪棠无奈,只得将疑问生生咽回肚中。眼见二人翻身上马,又再度说道。
“离三天之期为时尚早,还请少侠回去勿忘在下今日挚诚,为合城数十万条性命好生思量斟酌。”
少卿心怀五味,实在无心同她多言。遂扬鞭催马,调头而去,斜阳之下,一行两骑飘忽渐远,终于在远山联袂间隐隐消失不见。
待两兄弟远道归来,天色早已大暗。抬头放眼墙上一片爝火熊熊,无疑乃是众人始终未曾离去。
楚夕若忧心如焚,急忙传命打开城门,待亲自下城确认二人皆安然无恙,才教胸中一块巨石堪堪得以落定。
少卿目蕴柔光,只是当前宗弼已亲率大军迫在眉睫,城中却还有千头万绪亟待解决,故还是暂将儿女情长暂抛脑后,即刻与众人一道回转楚家。
长夜漫漫,斗转星移。一干人等自松涛堂中商议许久,直至转过天来曦日初生,才算将一切大致谋划妥当。
少卿两眼发酸,见在场人人无不面带倦容,正想请他们尽早回去歇息。未曾想门外竟又跌跌撞撞跑进一人,眉宇间惊悸密布,直言请众人前往墙上察看。
少卿大惊,一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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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出了门去,直奔最北平湖门处。楚夕若与各派耋宿紧随在后,不多时同样登上高墙,纷纷自城垛间探出头去,所见情形登时惊得所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放眼望去,金人已在一夜之间兵临城下。营中军帐绵延,似无穷尽,一直延伸及至天边。其间更有无数士卒四下行走,观其甲胄铮明,各持枪戟,无疑俱是久经沙场的百战劲旅。
“敌人已在眼皮底下,为何昨夜不见人来通报!”
少卿勃然大怒,朝身边军士劈头盖脸,满心后怕下更觉一条脊背嗖嗖发凉。
那军士跪倒在地,战战兢兢连说夜里实在太黑,周遭亦不曾有过半点声响,这才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跟前。又道除却当前平湖门外,其余清远,望泽两门之下同样布满金兵,偌大一座江夏城除却背后长江依旧可通外界,其余皆已被金人围得水泄不通。
事已至此,纵再责怪也属无益。少卿手心沁汗,实不得不感叹宗弼用兵之神,竟在悄无声息间将如此大军调动自如。眼见众人皆正盼望自己拿定主意,遂猛然深吸口气,目光直望对面中军一面巍巍纛旗,紧咬牙关,一字一顿道。
“即日起人不卸甲,马不下鞍。夜里亦当加派双倍人手,一旦敌兵来犯,所有人即刻赶来驰援。”
“顾少侠!”
少卿话音未落,蓝天凝却自人群中上前,抱拳拱手,正色说道:“之前我曾听城中流民提起,距此以东百里之外便驻扎有一支官军。卑职愿前往求援,以解江夏当前之围。”
“好!好!”
少卿两眼放光,实对这意外收获喜出望外。可旋即又不禁为蓝天凝此行安危担起心来,忙命人前往准备船只,又问她是否需人同行相助。
“少侠不必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