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О九章 渡己也渡人(七)(1 / 1)
双寨山从向家大院西南方1520米最高点奔腾而下,向东疾行数里,再向北、向西跌宕摇摆、腾挪剥换成数条长约十里的蜿蜒秀丽山岭,从三面簇拥、环拱着向家大院,只在西北方留下宽不到200米的缺口。鹰嘴岩就像一只巨鹰镇守这个缺!鹰嘴岩,在尖山庙(向家大院背靠山脉)山脉前行一里、由北转西的拐弯处,海拔520米。山顶巨石裸露,呈方形,面积宽阔;从远处眺望,这巨石整体如帽似印,也像昂扬的鹰头,向北突出的巉岩像鹰喙,锐利地注视着白水河流向北方。如此惟妙惟肖、巧夺天工,让人不得不佩服大自然这个雕塑师的神奇魅力。
向倦飞的衣冠冢就在鹰嘴岩下!
中秋过后,张云岫请来七个道士,在向家大院做了七天道场,超度向倦飞及未出世孩子亡灵。超度完毕,众人将向倦飞生前“遗物”葬在鹰嘴岩下青杠林里。这母子俩衣冠冢朝向北方,宽约2丈,长约3丈,墓碑高1米;除墓碑用黑色大理石雕成外,其余地方用灰色花岗石砌成,显得干净、庄重。
众人祭奠后知趣离开,留下张云岫作最后道别。这时,一阵风过,黄褐色青杠叶簌簌落下,落在墓碑上,落在墓身旁,落在墓前鲜花、花圈上。张云岫起身将黄叶一一捡拾扔开,然后点上一炷香,又烧了一大叠纸钱,盘坐在墓前,凝视着烟雾缭绕的金色碑文喃喃自语,如同穿越阴阳时空与初恋情人对话。
“倦飞,在哪里?怎么就找不着呢?当年还是该一起走,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就不会发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档事儿了。倦飞,如果你还活着,我愿你能找到幸福;如果你去了,我愿你能魂归故里,回到我们曾经相爱的青杠林。我记得你将有一句话摘录在日记本上,‘仇恨,很多时候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倒不如忘记仇恨,放下仇恨’。二表叔真心悔过了,这次修墓、做道场,他都是诚心诚意的,我希望你在天堂能原谅他,他毕竟老了;要不,你托个梦原谅他,让他安享晚年吧。我们分别后,我卖过毛线、搞过房地产,现在有些钱了,但生病了。还好,我遇到了一位好姑娘,叫尹婷婷,她无私帮我打理公司,我害过她父亲她也原谅我,害了病也没抛弃我。我和她有‘八年之约’(八年之后没有找到你便和她结婚)。现在,‘八年之约’到了,我准备这次和你告别后就与她结婚,希望你能原谅我……每年,我都会到这里来烧烧纸,陪你说说话……”
张云岫在墓前絮絮叨叨时,一场由他引发的关于“社会发展与心理健康”的讨论在鹰嘴岩顶悄悄进行着。
“表嫂,云岫情况怎样?回来几个月了,他和我们在一起,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杨亚苹用手扇了扇烟雾,问尹婷婷,“好好的空气都被你们几个烟鬼弄浊了!”
尹婷婷穿着黑色的风衣、毛衣、裤袜、高跟鞋,左胳膊别着白色小花,在巉岩上踮着脚向墓地张望,好像他老公一脱离她视线就会丢失且找不回来似的。见尹婷婷没有反应,杨亚苹拉了她一下,说,“别看了,他那么大的人了,会丢不成?”
“在问我?”尹婷婷有点懵,杨亚苹只得将问题重复一遍,尹婷婷听后眸光闪亮,笑道,“丢与不丢那说不定哟!亚苹姐,你和他这类人没有深入打过交道你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脆弱程度不以常人度之。举个例子,某人说‘这个路口的车开得好快,过人行道都怕’,常人听了这句话一点儿事也没有,如果云岫他在意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他可能会产生轧死人的臆想,紧张得非绕道走不可。所以,亚苹姐,你都看出问题的话,那他的病一定犯了。”
众人很吃惊。“这么严重!看来我们对双向情感障碍还是缺乏了解,体会不到表嫂的难处。”罗清香感叹道。
尹婷婷继续说道,“我说的是极端情况,其实张云岫的病能恢复到现在,跟他努力分不开的。他现在还有这几项症状:第一,他既想与人交往,又不想与人交往。他说怕与人交往深了后,别人了解他、要求他,他做不到的话就觉得亏欠别人;不与人交往,他又觉得无所事事,没有存在感,很孤独。第二,他怕麻烦,遇到困难他就想退缩,严重时喊他关车门他都觉得有压力,他说一天最美的事就是吃药后呼呼大睡,因为睡着了就没烦恼了;早上只要不设法叫醒他,他可以睡到中午才醒。第三,他受到刺激后,偶尔还有头痛、心慌、肌肉僵直等症状。我把他症状说出来,就是希望你们与他相处时多鼓励他、多信任他,还有他的症状莫要对外人说,说了对他声誉不好,他毕竟是公司法人。”
众人说,这个不用特别交代,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杨亚华问,“下一步该怎么治?”
“他身体表现出的症状,用药控制;张云岫现在吃的药是白师大教授调的药,如果控制不住,我准备带他到美国贝尔蒙特麦克莱恩医院去调药。他心里表现出来的与社会不适应的症状,只得‘心病还心来医’‘冷水泡茶——慢慢来’。他患病的根源来自对倦飞姐、对岳父、对我的愧疚,因此,我安排的看似无意实则刻意的道歉——向岳母、向二表叔道歉和给倦飞姐做道场、建墓,其目的就是消除他内心愧疚,挤出他心灵‘脓水’,找回他原有的自信。特别是为倦飞姐建衣冠冢,就相当于从形式上让倦飞姐在他心里‘死’了,让他无牵绊的开启下一段感情。呐,我发现一个秘密,他只要不想接触人、怕干事时,他女儿对他委婉的劝慰,绝对是一剂良药。他敏感得很,你们平时与他接触不需特别对待,还要表现得很需要他的样子。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