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堂(2 / 2)
他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颤声申辩:“老,老爷,草,草,草民没说谎,草民说的句句是实话,求老爷明鉴。”
情急之下,苏尘突然说出一口流利的古装台词。
恐惧,是最好的老师!
钱县令却不为所动,两名衙役不由分说,把苏尘按在地上,苏尘哀哀的求饶声中,一名衙役高高举起了水火棍。
“呼!”
一声哨响,水火棍猛的砸了下来,苏尘一声惨叫,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自己会晕过去。
“乓!”
棍子砸地的声音,苏尘睁眼,屁股不疼,扭头看衙役,衙役也看着自己,眼中,是嘲笑和不屑。
打板子,又叫廷杖,或者杖刑,是古代最主要的问案方式,也是一门极其高端的学问,依据长官的口令,分为给我打、给我使劲打、给我狠狠地打、给我照死了打,四个档次。
给我打,也就是苏尘今日的待遇,就是吓唬吓唬而已,对衙役要求不高,是个人,抡得动棍子,眼神不错,能避开犯人屁股,就可以了,九成的犯人,在这个级别也就撂了,没福气享受更高的待遇。
给我使劲打,就是要动真格了,板子必须招招见肉,看起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其实筋骨未断,经脉相连,下去敷点棒疮药,躺个三五天,又生龙活虎,下场可以踢前锋,个别心存侥幸的犯人,到这一关也就不装了。
给我狠狠地打,那就是血肉横飞,筋骨尽断,只剩经脉相连,没有半年三个月,是下不了地的,一般老百姓是消费不起的,主要用来对付通奸杀主、谋财害命、犯上作乱、江洋大盗等重犯,反正招了也是死,不招,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
给我照死了打,这个档次,已经不是为了审案,而是为了杀人灭口,有的案子,长官,或者长官的上司有难言之隐,只能一洗了之,便会下这个口令,衙役收到口令,会用眼神跟长官反复确认,确认无误后,三板子下去,犯人毫无外伤,甚至骨骼完好,却经脉尽断,活不过当夜子时,便会一命归西。
因此,衙役虽然不是体制内的编制,却大都是祖传的职业,训练,很讲究的,刚入行,师傅就会拿一块方方正正的猪肉,上面放一张草纸,然后手一挥,直接命令:“打!”
初学者,手拿板子一通乱打,猪肉和草纸被打成一堆烂泥,拿回去包一顿饺子,里面都有一股草纸的味道。
天赋较高的,几个月后就能进阶,升到青铜的水平,草纸被打成纸屑,随风乱飞,猪肉却完好无损,不沾一丝草纸的痕迹,拿回家切成片,炒一盘回锅肉,肉质劲道弹牙,丝毫不化渣。
再往上,便是王者,猪肉被打成肉泥,拿回家可以直接包饺子,草纸却完好无损,对折两次,去茅房上厕所,擦过屁股之后,不用净手,手上,绝无异味。
能练到王者水平的,一个县里,没有几人,随县,也就蒋班头和蒲修行而已,这也是他们骄傲的资本。
如此看来,衙役其实也是一个贵族职业,家里养不起几头猪,你都不敢当衙役。
钱克清是读书人,破案,基本只使用第一个档次,见苏尘被吓得脸如死灰,挺大的个子,竟有点簌簌发抖,便挥了挥手,命衙役退下。
却对苏尘说道:“穿好裤子,起来说话。”
倒不是钱县令尊重人权,不让犯人跪着回话,他只是想让犯人站着,他好观察对方的应激反应。
苏尘提着裤子,有一种出轨被当众抓住的感觉,还好,自己还没结婚,当然谈不上出轨。
钱县令从公案后起身,背着双手,缓缓踱至苏尘面前,默默打量苏尘,却慢慢皱起了眉。
苏尘一头浓密的黑发,带一点微卷,梳成三七分的发型,有一丝书卷气,跟一身古装衣服的气质,完全是势不两立!
钱县令心中叹息,妖孽,就应该赤身裸体,看起来才得体。
便静静地看着苏尘的眼睛,苏尘的眼睛,很亮、很清,有追求、有欲望,却不像说谎的样子。
苏尘与县令对视,县令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瘦削,五官端正,眼中,纤尘不生。
钱县令忽然开口,语气,居然有些和蔼:“你说你来自千年之后,有什么凭据?”
凭据?
苏尘愣住了,什么凭据?没有飞机大炮,没有网络手机,脱了这身皮,跟你们一个球样,怎么证明?
最要命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朔国是什么朝代,否则,随便说出几个当代名人,或者预言几件事情,也能证明自己是大神。
可现在,拿什么证明自己?
钱县令见苏尘嗫嚅,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问道:“你为何杀害沙守备?”
“谁?沙守备?他跟我一样,穿越过来的吗?他,死了吗?”苏尘莫名其妙,喃喃问道,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无论如何,跟命案沾上关系,那麻烦可就大了。
钱县令却不屑地一笑,再也不看苏尘,回身走向公案,抽出一根火签扔在地上,沉声命道:“蒋班头!拖出去,乱棍打死!,记住,先鸣锣敲鼓,召集百姓,再当众打死,为民除妖!”
苏尘眼中升起一团白雾,眼前的人群变得模模糊糊,大堂的房顶、四边的柱子,开始摇摇晃晃,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丝意识的残片,喃喃地嘲讽自己:
打死!当众打死!这是人说的话吗?
自己不是投胎转世,不是意识转移,而是连皮带肉,实实在在的实体穿越。
打死,就他妈没了,灰飞烟灭了。
自己此生,难道如此可笑,赌命穿越,却在穿越第一天,被当众打死!
自己的抱负怎么办?计划怎么办?前生的恩怨情仇,真的要镜花水月一场空吗?
县令!原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也是一个狗官!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说服县令?中心路径讲道理,还是外周路径用情绪?
来不及了,恍惚中,蒋班头和蒲修行已经凶神恶煞一般、一左一右扑了过来,求生的本能驱使之下,苏尘突然声嘶力竭大叫一声:
“不!”
随即纵身扑向钱县令,歇斯底里骂道:“你这个狗官,是非不分,草菅人命!你凭什么杀我?”
模糊的泪眼中,蒋班头与蒲修行一左一右,架起苏尘,便向门外走去,与匆匆而入的侯行,错身而过。
侯行眼中不忍,看了看苏尘,却一语未发,径直走到公案前,躬身禀道:“老爷,巡守大人来了。”
钱县令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轻轻一笑,对外大吼一声:“回来!”
看着转身回来的蒋班头,钱县令徐徐命道:“好生看管,巡守大人或许要亲自问案。”
便大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