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活埋(1 / 2)
随县城西,离城十里,一家小酒馆,野店。
天地黄昏,暮霭沉沉,一阵夜风吹过,卷起漫漫黄沙,酒馆的旗望,在风中簌簌地飘扬。
店中并未掌灯,昏暗的酒馆里,空无一人,只靠窗一张酒桌,三人围桌而坐,默默地看着桌上的酒菜,都沉默不语。
许久,居中而坐的国字脸汉子,眼神阴郁,嗓音嘶哑道:“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还重要吗?”一名三角脸的汉子低声道,汉子的脸上,长着一双倒三角的眼睛,眼睑半垂,眼神苍白空洞,语气,万念俱灰。
“为何不管我要?”
“我不想乞讨。”
“我并不是施舍。”
“可我不能不要脸。”
沉默。
许久,右首圆脸无须的汉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向三角眼举杯邀请:“事已至此,兄弟,干了这杯酒,吃饱喝足,路上不想家。”
说完,仰头干了杯中酒,国字脸的汉子脸色铁青,单手举杯,一饮而尽,三角脸的汉子苦涩地一笑,无声饮了一口。
“吃菜,兄弟,吃饱上路。”圆脸汉子又大声招呼,似乎声音越大,就越能驱散窒息的气氛。
“没胃口!”三角眼干巴巴说道。
“兄弟,这是老爷的意思,别怨咱们。”国字脸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夜空,无声叹了一口气。
“我谁也不怨,只怨自己命不好,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或许没这么穷了。”
三角眼竟轻轻一笑,语气有一丝解脱的感觉,却突然沉下脸,又咬牙道:“可是老爷,他只管自己搂银子,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住口,不许胡说!”
国字脸低声呵斥,柜台后的老板吓了一跳,不安地往这边看了看,却迎面碰上圆脸汉子凶狠的目光,老板吐了吐舌头,赶紧低头,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国字脸叹了一口气,又温语道:“你家里的事情,老爷都知道,放心吧,都有安排的。”
三角眼沉默不语,许久,忽然双手捂脸,随即双肩剧烈抖动,虽然极力压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开始抽搐,嘴里发出狼嚎一般的低吼声,指缝,瞬间盈满泪水。
圆脸汉子要起身安慰,国字脸用眼神制止。
片刻,三角脸停止哭泣,脸上恢复平静,对国字脸沉声道:“替我谢谢老爷!”随即起身,淡然道:“两位,不耽误你们了,上路吧!”
国字脸默默点了点头,三人便一起向店外走去,圆脸汉子走到柜台前,将一两银子扔给老板,大声道:“不用找了。”
三人出门,天已经黑透,晚风正急,月明星稀,清凉的月光洒在地上,水银般流淌,如雪如霜。
三人不往县城的方向,却径直走向更远的西边,一里之后,三人离开官道,折向一处荒僻的山岗,岗上林木森森,万籁俱寂,偶尔踩断一根枯枝,发出噼啪的声响,林间薄雾轻起,夜风吹拂之下,幽幽地在林间飘荡。
又走半里路,便折转而下,来到岗下一处河湾,三人停步,河边,有一处新挖的土坑,一人长,两尺深。
国字脸面无表情,对圆脸汉子道:“你去旁边看着,我送他最后一程。”
圆脸汉子默默点头,走向远处望风。
三角脸惨然一笑,向国字脸拱拱手:“兄弟,先走一步了。”说完跳下土坑,无声躺下,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双手抱胸,对国字脸凄然道:“来吧!”
国字脸忽然一改慢吞吞的动作,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便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截掏空的竹子,递到三角眼嘴中,口里低喝一声:“含住,扶稳。”
三角脸惊愕的表情中,一锨泥土已经从天而降,赶紧闭眼,双手紧紧扶住竹子,嘴里,咬的死死的。
俄顷,国字脸对外大喝一声:“老蒲,好了。”
圆脸汉子匆匆跑过来,眼前,是一座填好的土坑,土被踩得死死的,上面铺满枯枝树叶。
圆脸汉子一撩袍子,跪在土坑前,嘴里喃喃祷告:“尘归尘,土归土,心有菩提树,处处好修行,兄弟,一路走好。”
“呱”
一声尖利的鸟鸣,一只夜枭从林中惊飞而起,飞向西去。
“走!”
国字脸低喝一声,扭头便走。
黎明的晨曦静静越过屋脊,在随县的上空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大地春色灿烂,天空炊烟如线。
唤醒县衙的,不是老苍婶儿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而是老苍头唰唰的扫地声。
钱克清第一个推门而出,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笑着打了个招呼:“老苍叔,早!”便走到水槽边洗漱。
“老爷早!”
老苍头愉快地回应,却惊起一阵春风,吹落一地花雨,洒在刚扫的地上,老苍头气恼地走到墙边,把扫把一扔,便蹲在墙根儿打火抽烟。
吱呀一声,月书的房门徐徐开启,露出和嘉的小脑袋:“鸭,我不是第一名!”
便三蹦一跳跑到水槽边,却仰头看着钱克清:“钱伯伯,你为什么不剃胡子呀?像苏尘哥哥那样,多好看鸭!”
钱克清扑哧一声笑了,便学着苏尘的模样,把和嘉抱起来,蹲在水槽边,问道:“你觉得苏尘那样好看吗?”
“是鸭!”
“嘉儿,不要胡说!”
身后,月书款款走了出来,刚在房间梳洗完毕,朝阳映衬之下,无比艳丽,钱克清看得发痴,又迅速闪开了眼。
月书脸色微红,却走到水槽边,与钱克清并排站立,仔细地为和嘉洗脸洁牙。
老苍头看在眼里,喷了一口烟,却不屑道:“有什么好看,跟个女人一样,像剥了壳的鹅蛋,没有胡须,那还叫男人?”
老苍头引以为傲的,就是一脸荒草般的胡须,当然要捍卫钱克清,捍卫胡须。
“就是!”
老苍婶儿在厨房呼应一声:“苏尘当然也好看,可我还是喜欢老爷留胡子的样子。”
“非也,非也。”
苏尘从房间慢慢踱出,见月书和钱克清站在一起,相当不悦,便往两人中间挤,两人却不约而同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