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爱无疆(1 / 2)
第二十三章 大爱无疆
林湾村医务室,林一林静静躺在简陋的诊疗台上,头顶一台吊扇“哗哗哗”旋转,墙边两台落地扇“呼呼呼”摇头晃脑。
县人民医院精神科主任尤又好坐在办公桌前,开好药方,递给身旁的杜建国,说道:“基本可以确定,营养不足,低血糖,再加上轻微的中暑。先挂两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吧。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杜建国一直紧绷的面皮这才放松下来,一把挽住尤又好的胳膊道:“走,到一号院吃两块冰镇西瓜,解解暑。”
尤又好一掌拍掉他的手,一脸厌弃道:“拿开你的狗爪子,汗渍渍的,像沾了一手的鼻涕。”
杜建国板着脸道:“你这个游医,怎么对待病人家属呢?医者父母心,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你还有基本的医德没有?想当初,我给女病人做心脏复苏时,那个抢着趴在地上做人工呼吸的人民好医生哪去了?啷么才几天功夫就变成这样了捏?难道因人而异,见到美女就可以舍身取义,见到丑男就弃之如敝履?”
尤又好又好气又好笑道:“不和你狗入的日白了,走,去那边说。”
两人来到一号院,堂屋里聚满了人,充斥着一阵热烘烘的汗渍味。见杜建国两人进来,张富贵急忙问道:“一林怎么样了?查出是什么问题了吗?人醒过来了没?”
尤又好耸了耸鼻子,皱眉道:“又不是开批斗会,挤这么多人干什么?天热,空气流通很重要。无关的人都散了吧。”
张晓娇、秋水、余兰等人携儿带女自觉地上楼或去了前门后院,堂屋里只留下张富贵、大刘、杜建国和古漓四人。杜建国看了看古漓,刚要开口问话,古漓抢先道:“我刚跟我爸通了电话,他要我代表他全程了解情况,随时向他报告。”
张富贵含笑点点头。几个人神情忐忑的看着尤又好。
熟料尤又好脸色突变,挂满寒霜,冷冷的扫视了张富贵、大刘、杜建国三人一眼,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你们是啷么养孩子的?就是一头牯牛也要被你们弄得不死不活了!”
张富贵三人一下子懵了,不知尤又好哪来这么大火气,不问青红皂白的上来就训,杜建国刚要张嘴询问,尤又好一摆手止住了他,继续喷道:“杜建国,还有张老弟、刘老弟,当着你们三个战友的面,我就不说客气话了啊。建国刚才说得好,医者父母心,我为这孩子看了两次病了,同时也了解了你们的一些情况,我心里有点憋得慌,不说出来难受。我现在可以准确告诉你们,这孩子没什么大的毛病,病根在营养不良、低血糖。根治的办法也很简单,一日三餐,吃饱就行了,好不好的无所谓。”
见杜建国张嘴要插话,尤又好不客气的指着他道:“请不要给我找任何理由和借口,每天早上一个鸡蛋,一杯牛奶,或者一碗粉,一根油条,甚至是一块奶糖,一个水果,任何一样,都足够了。而你们呢,自己经营50亩鱼塘,坐收150亩鱼塘租金,一年少说也有四五万块纯收入吧?连这点要求你们都做不到吗?一天一块钱你们都舍不得吗?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生死战友后代的?!”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张富贵、杜建国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没了,替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惨白和脸颊上颤抖的肌肉。而大刘则满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眼眶里喷射出愤怒而憋屈的火焰,仅穿了一件背心的强健胸脯急速的起伏,额头上、脖颈上、胳膊上青筋凸出,呼吸如一头捕食的雄狮一样“呼哧呼哧”发出吓人的声响。
尤又好连续四个质问像刀子一样深深的插在几个人心上。
古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堂屋里死寂一片,静的只听见众人的呼吸和电风扇呼呼的转动声。
尤又好鄙视的看了大刘、杜建国和张富贵三人一眼,冷笑道:“怎么,伤你们自尊了?还想对我动粗?杜建国,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今天你和你这两个战友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仅会从今往后不认你这个同学,还要将这个情况先向县民政部门反应,然后再逐级向县、市、省政府部门反应。不是告你们的状,而是要让各级政府关注军人和烈士后代,不能让老子在前线流血流汗,儿子在后方无依无靠。看着就让人寒心、伤心、痛心!”
一听这话,杜建国顿时就懵了。尤又好这这话听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比这更严重,不仅明确表示要和他断绝关系不说,还当面锣对面鼓的告诉他和张富贵、大刘三个:老尤我要上告!在全社会暴露杜建国这个“党员先锋”“学员楷模”“救人英雄”和他两个战友的真实嘴脸!
这特么啷么行?这不是要了几个人的龟命么?
杜建国满怀幽怨的看了一身凛然正气的尤又好一眼,心里骂不是恨也不是,只好苦着个脸求救似的看着张富贵和大刘,见他两个相继轻轻点了点头,遂“咳咳”了两声,嗓子干涩暗哑道:“老尤,你说得太好了。可…在这件事上,你…误会了。”
尤又好双目炯炯的看着他,并不做声,静等他的下言。
杜建国再次看了张富贵和大刘一眼,张富贵闭着眼睛,脸上已平静下来,不再颤抖,大刘粗重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了许多。
杜建国见他俩没反应,显得很无奈道:“老尤,有件事,嗯,是我们战友兄弟之间的…私事,我们本不想传得满城风雨,但你今天来了这么一出,搞得我们戳心戳肺的,难受。不给你说清楚,怕是要惹出更多的麻烦。我下面要说的话,请你务必为我们保密,不要外泄。”
尤又好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但仍不出声。
杜建国自顾自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神情凝重道:“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十四年前,我们老虎连侦察班九个人,结成了生死弟兄,大家相约,无论谁在战场上牺牲了,活下来的人都要为死去的战友养老抚幼。战争结束后,我们活着的几个弟兄便成立了一个抚恤基金。十几年来,我们哥几个所有的收入,几乎全部都给了抚恤基金,专门用于我们原来所在部队老虎连烈士家属和后人的抚恤。留给自己的,仅仅只能够保证基本的生存。去年十月,我四哥四嫂,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参加了我的婚礼…那套衣服,还是十几年前…他们结婚时…买的那一套…那一天,好些人看到他们,还以为…是我父母…从河南老家赶来了…”
说到后来,杜建国几度更咽,嘴唇颤抖着,眼眶发红,鼻涕稀里哗啦流,却硬是没有掉下泪来。为掩饰和平复情绪,杜建国又点燃一支烟,可刚吸了一口,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弯下腰剧烈咳嗽,直咳得撕心裂肺,翻江倒海,偌大个男人,竟咳出一大把眼泪鼻涕。
众人哪个不晓得,其实这个装咳的男人,哭了。
厨房里隐隐传来张晓娇压抑的啜泣声和秋水、余兰带着哭腔的抚慰声。
大刘眼圈红红的,两行清涕从鼻孔里流了下来。张富贵则一直紧闭着眼睛,微仰着脸,面上无动于衷。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背后竟是这样一段生死之托。
无论谁战死,活着回来的人,只要还有生活能力,都要为死去的战友养活家人!
尤又好脸上表情急剧变化着,得知事情真相后的震惊,后悔,感动,敬佩…交织成一种复杂莫名的感受,在他心中来回激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重若千钧,如平地一声惊雷,深深的震撼着他,脑海里蓦然跳出一首在华夏传唱了千年仍至今不衰的军中战歌,一字字一句句构成一曲宏大的交响乐不断在回响、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