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崇阿孟氏(1 / 2)
夏历十一月仲冬,崇阿国。
国境内最殷实的商贾之家,孟府。一对汉白玉石狮蹲踞的大门外挂着张迎风猎猎的悬赏旗,旗上泼墨四字:寻女有赏。
刚一大步迈进孟府的齐膝门槛,揭旗的书生还没来得及自报姓名,就被门童领着去见孟府的二夫人。小径大道三回两转,檐廊上每隔一步就有一个暖炉,热气烘暖了脚下的青石板,一介穷酸书生连脚步都由不住地虚浮起来,被拍拍肩抬眼错愕之际,已经是到了二夫人面前。
来人带起一阵穿堂风,孟家二夫人紧了紧狐裘领口端坐着,圆润杏眼浅浅一扫,倒确实是不像翻过这个年关就要四十岁的人,见他呆愣在原地,借着咳嗽隐约发笑。书生面上通红,许是被这过于充足的暖气烤的,渴着嗓子开口:“夫......二夫人见笑,小人恍惚间不觉严冬风寒,府内与四月阳春别无二致。”
“若是我身体康健,倒也不必大费周章用如此多的炭火,”二夫人把手捂在汤婆子上,声音细软,“只不过是一副病体,一受西北风寒就头痛,怎么也好不了。”
“万望二夫人保重身体......”
“闲聊的话暂且不提,你揭下旗来,可是见过了我家那大女儿?”
二夫人轻轻打断了这毫无意义的寒暄,转头隔着镂花的梨花木窗看向庭外,冬风料峭,吹得那一株伶仃的桂树更显萧瑟。四季桂的花期刚过,常青的叶子此刻凋零地只剩一星半点,枝头的馥郁也早已飘散在北风中,二夫人隐约感觉,这棵桂树活不过这个冬天。
“回二夫人的话,正是如此,不出一炷香的时辰前,大小姐正出了丹凤街,沿着中鼓大街往万花楼方向赶。”
微微颔首,二夫人的目光从那零落的桂树挪到书生手上的锦旗上。
“吩咐下去吧,大小姐在万花楼,留青他们肯定跟着,去几个机灵的找丁钰,她知道该怎么做,咳咳......小伍带他到账房领赏。”
小伍也就是带书生来时的门童,毕恭毕敬地道了是,带着书生出了偏厅。
“夫人,小姐算上今天,这个月已经是跑出去八次了。老爷说的一个月禁闭......”身旁一侧的侍女碧轻手法娴熟地按着厚实披风下单薄的肩胛。另一侧的霖伊则乖巧地奉茶。
“唉......总不可能真把她腿绑起来,由着她吧,还能跑出崇阿不成。”
二夫人叹着气,浅呷一口今年年末最后一批的冬茶八仙,香高水甜。
“再添些炭火吧,等过了小雪,孟祈也应该回来了。”
“是。”
中鼓大街,贯通崇阿都城南北的一条大道,街上商铺林立,酒肆招摇,络绎不绝的行人一半是本国人,一半是外来做生意的商客或游侠散人,以西向铸剑塑刀的樊柯人为主,兼有东面盛产珠宝的重溟人。
孟氏主营珠宝,时常与隔海相望的重溟通商,孟祈,也就是孟府的当家,现在多半正在返程的海上飘着。除了珠宝,其生意遍布全国,只要是赚钱的行当,就免不了几家有孟氏的家印,比如这座丹凤街上最富丽堂皇的万花楼。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咱自己走回去总比夫人差人来逮有面子些......”
孟曦,大小姐的贴身丫头,本是一条在十三年前冬天雪埋冻死的贱命,被当时年仅六岁的大小姐硬从鬼门关拉回来,睁眼的那一刻以为大小姐是神仙下凡抱着哭了三个时辰又哭晕了过去,从此在孟府好吃好喝,养成了一个脸圆身子圆的饭团子。
“哎哎哎大小姐,别不理我嘛!我错了!错了!等等我!”
“啰里八嗦,还不跟上。”
孟曦苦着一张脸,提着裙子呼哧呼哧地跟着前面一道狡黠的青影上了万花五楼。
万花楼五楼是个神仙地方,不止孟曦这么觉得,全崇阿的人都这么觉得。踩着五楼通铺的红色丝绸暗绣金的地毯左拐,是一掷千金的万花销金窟,里面叫喊声此起彼伏,男人们的呐喊声,女人们的尖叫声,红豆漆点的象牙骰子碰在白玉骰盅上是哗啦啦的清脆,真金白银的锭子撞在实心乌木的赌桌上是沉甸甸的闷响,钱串子算少的,却也像小山一样码在角落的圆桌上,周围簇着几颗人头叫嚣着点数。
据说左厅小半月的利润银钱,能是一品大臣俸禄的十倍有余,而在左厅正中心的赌桌上,赌的不仅仅是金银钱币。
这张金丝楠乌木桌长一丈八,三尺宽,左右各有一把龙凤雕交椅,坐在这两把椅子上的人,下注即生死无论。只要双方愿意,哪怕是一千两黄金和一根头发对赌,开出来也得愿赌服输,不过听这儿的管事丁钰说,自从五楼开业以来,还没人敢坐上去过。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啊!?”
即使隔着一道道的人墙,也能听见丁钰那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丁钰今天穿着一袭粉紫色的齐胸百蝶织银襦裙,像只要吃花蜜的蝴蝶似的,软着骨头往前扑,却只见眼前青影一闪,给正主溜了去,倒是扑着了后面的小胖丫头孟曦。
“丁钰姐姐今天的裙子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