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 楔子(1 / 2)
秋天的天机城,一如既往的干净,祥和,似乎流淌千年的时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天机城中的玲珑湖是大陆上最动人的湖泊,而早晨的玲珑湖,又是她一天最美的时候。刚蹦出夜幕的太阳公子,屁颠屁颠的为正在梳洗打扮的玲珑姑娘抹上诱人的胭脂,晨风妹子温柔的拂过姑娘粉嫩的面颊,姑娘羞涩的漾着浅浅的酒窝,一圈一圈。早起的鸟儿们,撒着欢儿的绕着姑娘卖力的讨好,用清灵灵的嗓子,脆生生的夸着姑娘好看,真好看。
奈何,美丽的代价总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重,玲珑湖也不外如是。传闻,千年之前,天机门第一任掌门天机子于亡妻玉玲珑三十载祭日,在天机阁顶,对月独酌,黯然神伤,情痛深处,对着虚空,挥出耗尽毕生功力的最强一掌。从此,天机殓,玲珑现。
一身白衫的青衍子正在湖边慢悠悠的晃着步子,一头雪般的长发散落在肩上,时而随着晨风调皮的扬起一个个轻盈的弧线。路边,一只小巧勤劳的清道兽正在有条不紊挥着细小有力的清扫臂,将一片片刚唱完离殇的梧桐叶扫进它的圆乎乎的肚子里,雪发白衫的青衍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只机关兽,仿佛想分辨它到底是雌是雄一样。
“似乎少了些什么?”青衍子自顾自的嘟囔着,朝身后招了招手,跟在后面一袭青衣的长发青年,快走了几步,“门主大人,有何吩咐?”青年故作恭谨的问道。“你看看前面那只清道兽是不是有什么不妥?”青衍子白了青年一眼,宽大衣袖中露出一根瘦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前面似乎还没有忙完的清道兽问道。
青衣青年嘴角扬起一缕笑意,好像早已知道他必有此问似的,“额,门主,您是说清道兽额前的天机眼不见了?”青衍子点了点头,悠闲的步子似乎更慢了。“那是您闭关后,天机堂堂主辰龙雷霄的手令,天机城的所有清道兽前些个日子全部被更换成了最新的天辰型,您瞧,路上比以前干净多了不是?清道兽的数量反而比以前少了不少呢。”青年不紧不慢的解释着。微凉的清风拂过,带起青年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眉间露出一枚幽幽闪着蓝光的四棱星。
青衍子渐渐停下了步子,半个时辰的散步使他泛白的面庞上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红色,眼睛注视着清扫兽手臂上几笔简洁的铭纹。铭纹伴着清扫兽的轻巧的动作,不时的泛着星点妖冶的红光,显的分外的诡异。
“连清道兽上的天机眼都换成了天辰纹了,雷霄的步子越来越快了。”青衍子心里沉吟着,目光离开那只小巧勤劳的清扫兽,转向路上几辆正在行驶着的天龙兽,肚子面载满了为着生计不得不早起奔波的苦命人,圆轮状的兽足处几笔依旧简洁有力的天辰纹,偶尔泛着幽幽的红光,像是嘲笑着路边两个傻站着的浪费生命的闲人。
“老祖宗造出第一台天机兽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今天呢,从天机兽到天衍兽再到如今的天辰兽,到如今,这大陆上的机关兽竟要比人还要多了。”青衍子腹诽着千年前发明了天机纹,从而创造出这让人们彻底摆脱辛苦体力劳作的机关兽,继而开创天机大陆新纪元的天机第一人——千机子。
“回阁。”青衍子慢慢的转过身子,继续迈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一阵清风拂过,路边的梧桐“哗啦”“哗啦”快乐的哼着不阴不阳的调子,生无可恋的叶子们再一次掀起一股归根的兴潮。
青衣青年撇了撇嘴,暗自嘟囔着:“说好要去逛天机坊的,这才刚到玲珑湖呐,就打道回府了,善变的老头。”话音刚落,青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嬉笑味十足的声音,“青龙老爷子,明天就是您千岁的寿辰了吧,您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啊?想要个什么样的物件为你庆生呐?”前面走着的青衍子,扬起一根瘦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悠悠的画起了年轮。
青年华丽的无视那根招人恨的手指,“小爷永远二十岁,永远的青丝飞扬,永远的追风少年,哪像门主大人您,人未老,华发生,可惜,可悲,可怜。”青年撕去那似乎根本不存在的小厮面孔,嘴角一撇一撇的讥讽回去。
“哈哈,老爷子您又输了,说好扮一早晨的贴身小厮服侍我,您瞧您,这才多会儿,您就装不下去了,回头我得告诉朱雀姐姐,这个月您又要落在她后面,老实的当您的四当家的喽。”青衍子一副计谋得逞的小人模样,清秀面庞上那一抹潮红愈发浓了起来。
“追风少年不陪你个白发老魔头玩了。小爷玩不过老的,小爷找小的玩去,青岩那怪小子也该起来吃奶了吧。让他好好尝尝他龙爷爷的青木洗髓汤,喝他个上吐下泻,好生给他老子赎赎罪。”青年恨恨的咬牙撂下一段狠话,忽的化作一阵青烟,“噗”的一声,再也寻不见踪影。
青衍子依然慢悠悠的晃着步子,看到那阵分外熟悉的青烟,无奈的摇了摇脑袋,嘴角漾起一抹嬉笑,“每次都是这种声音,还真是逃声依旧呐,也不知道那死要面子的老爷子知道他的龙踪步会发出这么有喜感的声音,会不会气的终生再不用这龙踪步。”
天机城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也许你走遍整个天机大陆都找不到这样一座诡异甚至扭曲的城市。整座城市没有一条贯穿城市的道路,因为天机城中央除了一座黑的令人发指的天机阁,就只有一片美的令人窒息的玲珑湖。
倘若你有机会从空中鸟瞰这座养育着天机大陆最多人口的城市,你就会发现一个大大的六芒星中有着一个绿幽幽的正六边形,而这个绿幽幽的六边形中又趴着一坨漆黑漆黑的小小六芒星。当然,这个漆黑漆黑的小小六芒星就是天机大陆最最神秘最最让人仰视的天机阁。
此时的青衍子就站在这个小小六芒星的最高层,一座三角形的平台——拈星台上,诡异是三角状的台顶,凭空悬在上空,不着不倚。
“他们都知道了么?”青衍子背着手,面朝玲珑湖,神色木然,一袭白衫在微凉的晚风中猎猎作响。
“都知道了,只有青龙那个死小子,死活不同意,嚷嚷着要玉石俱焚。”一个红发红衣的貌美女子,艳冶柔媚,明眸生辉,俏生生的站在青衍子的身后,轻声答道。惹人注意的是她怀里抱着一个睡的十分香甜的婴孩,白嫩嫩的小脖子上一道黑绳挂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四棱星分外显眼,不时撅动的小嘴仿佛告诉大家,他还没吃饱。
“等下让白虎哥用赤蛟破天枪以德服人的劝劝他,我想他应该很容易就会想通的。”青衍子轻声哼哼着,仿佛一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倒是红衣女子看到两人的表现,掩面轻笑起来。
“朱雀姐,青岩这怪小子就交给你了,墨麒麟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现,我也没谱,虽说卦象显示的是逢凶化吉,可我也是第一次用这大衍篡天术,一个甲子的寿元呐,加上洛离的一条命,居然就换得这几个破字,贼老天还真是狠呐!咳咳!就是太愧对洛离呐,孩子的面都没见就......”朱雀眼圈红红的掏出自己的丝帕递了过去。
“额,看样子贼老天终于要做了件好事了,过了子时,我就可以安心的去陪她了,倒是苦了你们几个了,这千年的基业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上了。”青衍子接过丝帕,轻轻拭去嘴边刺眼的一抹猩红,转过身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睡的天昏地暗的破小子,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丝笑意。
“门主……你多保重,能做的都做了,就别想的太多了,天机千年劫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我们更没什么委屈的,捍守天机血脉本来就是我们几个存在的意义。”朱雀看着青衍子胸前白衣渗出的一抹微红,也是深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饶是经历千年岁月的她,也不忍再多看一眼。
“没事,心肺伤了些,我还有两个时辰可以跟他们周旋,你带着青岩该出发了,希望老祖宗真的有大神通吧,这天终于是要变了。”青衍子再次转过身子,面向着平静中透着些许诡异的玲珑湖,朝身后挥了挥手,愈发苍白的面庞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朱雀紧了紧怀里的孩子,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化作几道残影,无声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晚风愈发的寒了,似乎有股入冬的味道,青衍子一直都没有回头,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狠狠的对着夜空,闪着挑衅的精芒。
“你们终于来了”不知站了多久,青衍子慢慢的转过了身子,背着手,平静的望着着身后出现的四人,白皙的面庞泛着有些骇人的红光,“就来了你们四个?雷霄没有来么?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机之主了?难道本掌门连让他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内侍堂堂主海不缺参见门主,雷堂主公务缠身,未能抽身前来,请门主见谅。”一个颧骨高耸,满脸褶皱,眼袋垂耷的黑衫老头躬身作揖,用他特有的公鸭嗓音答道。
“哼,你这条老狗,到如今地步还是这样‘谦恭有礼’,怪不得天衍掌门将你带在身边半百年月,还真是‘忠贞’啊!“青衍子说完,冷笑一声,也不看面前的四人,自顾的走向拈星台中央。
“说吧,别戳着了,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样子,辰龙到底想怎么样?”青衍子坐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檀木靠椅上,端起旁边镂空雕花的茶几上一盏热气缭绕的香茗,怡然自得的啜饮起来。
“禀门主,雷堂主,想要我们带回门主您手中的天机砚!”海老头低眉顺眼的抖出了这趟差事的目的。
“天机砚是什么东西,能吃嘛?”,青衍子头都没抬,继续跟那杯叶来香做着殊死搏斗。
“禀门主,天机砚是一枚四棱星,老奴见您在手中把玩过。”海老狗一字一眼的答道。
青衍子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舔了舔嘴唇,“好吧,海老狗,想要天机砚可以,可是你们凭什么来拿?就凭你身上这身新狗皮?”
“你个废物,老子是有意识的,老子是天辰兽!”海老狗似乎并未张口,却有一个相当跋扈的声音,从海老狗的身上传了出来。
“噗”,青衍子刚端起那杯意犹未尽的叶来香,轻轻抿了一口,突然听到一个这么有喜感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喷了出来,原本有些墨绿的茶水,这时候却泛着些许黑色。
“门主,您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天机砚再金贵也比不得您的尊体啊!”海老狗像是压根没听到那诡异的声音,只是佝偻的身子挺得似乎直了一些,让人觉得有那么点硬朗。
青衍子再次抿了一口叶来香,吐了一口茶渣,“这就是雷霄给你们的天辰甲?有点意思,居然用机关兽做盔甲,不过,有意识的狗皮依旧是狗皮,有意识的机关兽依然还是是机关兽,改个名字就想变成人?你们家雷堂主是不是想的多了那么一点点?”
海老狗身后的三人脸上顿时浮上了一抹怒意,背着的双手也紧紧的握住了各自的兵器,台上的气氛由主仆和睦顿时变成了剑拔弩张,拈星台上的风似乎大了起来。
青衍子似然风轻云淡的打量着低眉顺眼的海老头,“海老狗,你不打算动手?要知道,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呐!”
“老奴永远不会在门主面前先执兵戈。”垂手躬腰的海老狗似乎对他的青主子真的无比忠贞。
对于海老狗的滥忠心,青衍子很明智的甩了一串冷笑,对着刚蹦出来木桩三人组,一副教训门徒的样子,道:“早该如此,想要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伸手来取,你们又不是本掌门的亲儿子,凭什么小嘴一张,本掌门就一定要你们称心如意。给本掌门报报你们的名号,半年闭关,对一些小字辈真是面生的很呐!”
话声刚落,拈星台上顿时传来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个山羊胡,大脑袋,三角眼,招风耳,微秃败顶的挫老头首先窜了出来,“外务堂堂主,亥豚,陈郁,请掌门赐教。”说完,抽出背后那根似乎比他个头还要高些的狼牙棒。棒头处密嵌九九八十一枚入骨吸髓钉,根根闪着紫光,棒柄俨然一根熟铜棍,几处天辰纹修饰其上,真不知这挫老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力使的起这重达百斤的棒子。
“呦,我记得外务堂堂主不是江魁嘛,那个使着分水峨眉刺的胖小子,你这个使棒槌的棒槌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青衍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盏,一脸不屑,抬起眼挑衅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