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别(1 / 2)
马车渐行渐远,我赶紧迈步追上。可是若生的鞋子太大,让我追跑的时候很受阻碍。
“若生,我会去找你…“
“安饶,等我!“
因为鞋子太大,我又摔了一跤,我抬头看着远去的马车,总算大哭了起来。他走了,若生他真的走了,我追不上了。
见我摔倒在地,伸出马车小窗的若生大声地喊到,“安饶,回去,快回去,起风了…“
我感受到他近乎嘶哑的声音,起风了,他若不大声些我是听不见的。沙漠里最常见的,就是风沙,它会迷住我们的视线。
我趴在地上,第一次感受到无助。我眼看着马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再也看不见若生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丝巾,又看着脚上的鞋。不知何时母亲已到我的身旁将我扶起,她将我抱在怀里,没有说话。我一下抱着母亲大哭了起来,我再也忍不住了。
“母亲,若生走了,他真的走了。明明昨夜还在的,我们不仅谈了佛经,道学,还聊到了诗经。怎么就走了呢?“
“安饶,我们来此人世,总在不断的相遇和分离,你要学会坦然面对。“
坦然面对,可我终究做不到坦然,也无法学会面对。
望着不着边际的黄沙,空空如也。
风沙起,黄土扬,悠悠歌声诉离肠,望尽天涯处,哪有似君人?
我在家里沉默了两日,终究没有想明白,为何寻找若生母子的人偏偏就在这些时候找到了古达纳?他们藏了好几年,终究还是躲不过宿命的安排。那么,若生真的会修佛么?
我站在若生曾经住过的屋子,和原来一样,并没少什么,哦,不对,少了他们母子的身影。
若生的屋子里有一幅画,是桃树下的我们,远远的,除了我们自己知道画中的人外,只怕谁也不知道他画的是谁。
只是,他终究离开的仓促,这画也还没作完,他也没来得及带走。可想那些人来的有多突然,让他来不及收拾。
我抚摸着那幅画,心中默念:若生,你还好么?不知你家中之人可有伤害你们?他们可曾逼迫你做不愿做的事?
我憋了憋嘴角,心中又开始难受了。原来思念真的很让心痛,我与若生相伴多年,他突然离开,我如何也无法接受。
此刻心中突然传来一丝感觉,仿佛是若生在回应我的担忧,他好像在说:安饶,我很好,母亲也很好。他们不会为难我,你不必担忧,你照顾好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若生,你能听到我心里的话吗?我知道这是我的臆想,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慰理由。
我心中又默念:若生,我看到你作的画了,真好看!
此刻心中又有一丝感觉,似乎若生又在回应我:是么?可惜还没画好,总觉着差了些什么!
我抚摸着那幅画,突然就笑了,我心中再次默念:差了两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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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去了半年之余,北魏来了人,说是受太子旨意接父亲回国复命,官复原职。父亲双眼通红,全身颤抖,使臣将父亲搀扶而起,抹了抹泪道:大人总算拨开云雾见月明,当真可喜可贺。
父亲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多亏母亲邀请使臣前往院中歇息。使臣在家里环视一方,便转身对着父亲鞠了一礼,更咽道:老师受罪了!
父亲抱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起:能在有生之年洗清冤屈,承蒙陛下信任,区区离国之苦又何算受罪?
“老师大难不死,他日定能一展宏图。“
“能回故土,已是最好!“
母亲告诉我说的这是曾经父亲的门生,曾与父亲求过学识,叫高允。看来陛下还是在意父亲的,否则怎会派了高允前来接父亲。
后来经过高允大人与父亲秉烛夜谈后才得知,并非陛下下旨接回父亲,而是太子拓跋焘求来的旨意。
太子言称:若得老师辅佐教诲方能以正君身,开阔边疆,统一北土。
陛下这才点头,只说:是时候了。
这便下发旨意,命高允大人寻回父亲。只是,这里是个偏僻小村落,为何他们最终都能找到?看来,并非各国君王未曾发现古达纳的存在,而是不屑于发现。
多年不曾再见,从高允大人的口中所听,似乎太子野心不小,竟有统一北土的想法。与这样的君王为伍,或许多少有些危险。我看着父亲,父亲被诬陷贪腐一事让他受了不少打击,他无时无刻想要洗清冤屈,证明清白,如今多年的愿望总算得以实现。
母亲也为他感动,因而招呼使臣和士兵时很是热情。
我正为父亲他们添茶,父亲问何时动身,高允大人说两日后,毕竟路途有些远,路上只怕也有些耽搁。
的确,如今非常时期,各国为扩张国土,不时就会有战乱发生。北魏天子御驾亲征之后旧疾复发,朝中大事均由东宫拓跋焘全权监管,一来不敢耽搁路程影响朝中事务,二来柔然一直对北魏虎视眈眈,倘若路上袭击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被溢出的开水烫的回神,母亲这才上前询问我的伤势,我借故身体不适回了屋中。
脑中一片混沌,尚还在想着若生几时能够回来,我却又得随父亲回北魏,这世间之事果真不容自己多准备。
可是,我都不能与若生道别,他倘若回来寻不到我,岂不是担心又遗憾?
我决定了,得去寻他。可是我并不识得路,又如何去寻他?对了,高允大人为何会说两日后动身?既然时间紧迫,明日动身出发可不正好?或者,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偷偷前往父亲谈事的屋外,躲在窗下一听,果真还有的别的事。原是在北魏做质子的鄯善世子央求太子,准许自己带些北魏的特产以寄自己对亲人的思念。太子最终应允,因而高允大人这次来还带了世子送与亲人的礼物。
清晨天微亮时,待他们放好箱子与父亲告别时,我这才藏进木箱之中。一路颠簸,我近乎忘了自己是否还活着。路上停了小会儿,定然是遇到守城的侍卫查问,好在没有来查看我所在的木箱。又是行驶片刻,马车再次停下,这次停的有些久,我这才偷偷打开木盖走了出来。
高允大人与几个随从停在马道旁,为了不引起发现,我赶紧转身离去,淹没在人群中。
所有人站立马道两旁,双手合十很是虔诚。不由我向身旁的人打听,便是侍卫开始维持秩序,我被一股蛮力推倒,却又被谁扶着才没有倒下。
我抬头望去,是位长相英气的少年,只见他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双眼上一双剑眉又黑又宽竖立而长,深蓝色的眼瞳明显不是鄯善人,也绝不会是汉人,更不会是鲜卑人。
“你不是鄯善人。“
“你也不是鄯善人。“额,我被回答的有些接不上话了。他又抱着手臂,低眸看我,“鄯善这个运输要塞之国,可是什么国的人都有。“
我一时语塞,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此时又有侍卫前来维持秩序,让我们低头,不可抬眸直视。
这是做什么?
身后的少年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