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司平阁(2 / 2)
燕北知稍一张望,见工部官员大多各行其事,便笑着道:“时兄未曾来过宫中,也没在紫禁城中当过差,初来期间难免小心谨慎,怕误了大事,这是时兄尽职尽责,自然是好事。但时兄你应当知道,本朝选官任官最重实干,纵然是崇尚清谈论道的礼部,也得有实打实的政绩才进的到大同阁中。京官不比别处,政务最是繁忙,故而各阁官员惯用的词句与寻常有所不同。这,是其一。”
时若闻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燕北知继续道:“其二。六阁掌管天下事务,分工并不同,尤其工部最讲实干,水利、农桑、城建、修渠通江等等,长久以来,逐渐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况且又有开国时收缴的墨家传承,如此一来,工部的事情便有些……近乎晦涩了。”
时若闻恍然,连连点头,怪不得他觉得有些字句熟悉,原来如此。
燕北知也是点点头,笑着道:“先前几阁的报表,诸如刑部,时大人自然熟悉,可工部的事情,只怕除了工部自己,旁人很难全然看清。又比如礼部,今日的员外郎樊逊是我旧识,写的才易
懂,否则礼部的拗口字句,不比工部少。”
宫中的水,时若闻现在才觉得真有些深了。
“那这册子?”
“无妨,”燕北知瞧着胸有成竹,转过身去,将册子递还给萧昊,“萧大人,册子我们已经看过,大体上并无差池。只是此次万寿节不比往日,工部的往来除却原有的记录以外,还得多备几份。工部又不同别的地方,司平阁中有诸多图纸一类的,太过重要,我会遣派禁军的人过来,所以还请萧大人照顾则个。”
萧昊微微躬身,便是答应了。燕北知点点头,又讲些别的。
时若闻在一旁看着燕北知熟练的敷衍,感触良多。宫中做事果然需得经验,燕北知方才讲了一通,细想之下其实空空如也,但听起来的的确确有道理,若是换了时若闻自己来,只怕讲不出这些。
两人话了,萧昊向时若闻拱手一揖,平静道:“既然读过报表,二位便请随我来吧。”
时若闻眼神深沉如海,看向神态归于平静的萧昊。
萧昊并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前边,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司平阁始建于太祖时,与紫禁城年岁相当。素秋作乱时损坏,后又修缮如初。六部六阁中,司平阁是最大的一座,也是距离国库最近的一座。此处有五间庭室,工部四司各居其一,居中则是司平阁大堂。”
萧昊一边讲着,一边主动为两人讲解司平阁的建筑结构、砖瓦梁柱、各式布局,甚至无需二人开口,萧昊便将司平阁或许可能发生的隐患讲出,并有详尽应对的办法,工部在这方面的水平,确实是高明。
而萧昊似乎有些过于热情,司平阁的一草一木他都讲得极为详尽,或许有些太过详尽了。时若闻静静地听着萧昊逐渐平静的语气,和越发沉稳的态度,心中明了:萧昊讲的口干舌燥,也无非是心中紧张,停不下来罢了。
“萧大人,”时若闻出声打断萧昊对虞部的介绍,问道:“许尚书不在阁中么?”
萧昊答道:“尚书大人此时应当在御书房,皇上午后召了六部尚书议事。”
时若闻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道:“每年万寿节,六部都如此忙碌吗?一路走来,六部没半个闲人。”
萧昊此时已然恢复了初时的神情,却不敢那般高傲了,只是有些讥讽地回道:“时大人说笑了,六部助圣上治理朝政、料理国事,不止万寿节,别的时日也是忙得很的。想来巡捕司应当清闲,唉,可惜在下生得劳碌命,比不上时大人。”
燕北知见二人又要生事,连忙打个哈哈,插了句话:“萧大人为国为民,巡捕司巡视天下,一样一样。不过,今年万寿节似乎确有些不同,萧大人,你可有觉察?”
萧昊与巡捕司有宿怨,与燕北知可没有,何况也无须得罪禁军统领和燕方皋的儿子。他微微一笑,与燕北知讲话的语气温和不少:“燕统领确实是慧眼。今年的各类布置确实多了不少,单就以工部为例,今年运来的东西,比去年多了一倍,据说礼部那边祭祀也有新的流程,前些日子,还有礼器失窃的传言。”
时若闻眼神一凛,想到西山的那柄古怪短刀,正要发问,却又想起那一晚,穆关陵曾入宫面圣,若是流言为真,没道理不告诉他,思及此处,却又一时不知是否该问。
倒是燕北知疑惑道:“什么失窃?禁军并无听闻,有这种事情。”
时若闻心中对燕北知好感激增。
萧昊摇摇头,“流言罢了,没听说有什么异样,宫中的那些传闻,无非是杯弓蛇影的闹剧,燕统领不知道很正常。”
时若闻却心想:杯弓蛇影之事,也必然有因果纠缠,只怕需得查一查;只是又转念一想,西山的案子要先放一旁,自己查清旧事才最要紧。
骤然间,时若闻掌心微凉,耳边又有悠悠的叹息声,令他无奈:他原以为在通化坊间,赵稼的剑意之下,自己依然解了毒,却未料到,幻觉甚至越发地深了。
“并非幻觉,”那道身影逐渐清晰,却看不清脸庞,温和嗓音也仿佛在云雾缭绕之中:“这是执念。”
司平阁已然巡罢,萧昊的脚步停下。
时若闻忍住心头悸动,轻声道:“天色将晚,就不打搅工部做事了。”说罢,直直转身,也不告辞,便走出司平阁,朝昭武阁而去。燕北知好容易熬到结束,自然万分欣喜,笑着朝萧昊行礼,急急跟上时若闻的脚步。
追上时若闻后,燕北知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时大人,你方才讲的什么君子渡,是何典故?我看萧昊对这个似乎很是看重啊。”
时若闻有些瘦削的脸上,一丝讥讽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笑着道:“没什么,一些旧事罢了,萧大人是个念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