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好运连连(1 / 2)
朱雀门依旧静静地矗立在朱雀大道尽数,宫门下的禁军将士在送走时若闻时显然多了几分亲切。在禁卫禁军的不愉快矛盾后,时若闻出于习惯,纠正了一些禁军使刀时的错误,并有意留下功法,而在一日巡防过后,深得禁军将士拥戴的燕统领,对时若闻的态度也显然有了很大转变。
时若闻静静地站在朱雀门下,手中横刀无风自鸣。
这一日间,他其实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尽可能将燕北知定性为可控的那一部分。一日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时若闻看清这位年少有为的统领本性如何,但可以让时若闻在燕北知心中留下一个合适的印象,对于紫禁城和禁军数千将士而言,一个武艺高强、为人正直、谦逊温和的神捕,要好过一个西域流放的罪徒。
但他有些悲哀地发现,燕北知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种纨绔子弟,更不是什么奸恶狡诈、玩弄权术人心之徒,至少以现状来看,燕北知待下属如手足,于子则孝、为友则仁,更将时若闻视作一个长辈——时若闻倒宁愿燕北知仇视他,这样一来更易推测局势,也更心安理得。只是如今看来,只怕要再狠心一些了。
时若闻从怀间取出一截布带,将横刀随意系在腰间,并不往大理寺或是回巡捕司,而是快往瀚海医馆而去,楚玄云应当正在医治赵稼伤势。时若闻心中明白:赵稼伤及根源,换作寻常大夫,只当她已然死了,但他总是相信楚玄云,他也只能相信楚玄云。
夜间长安无比繁华,朱雀大道上已然有了些许万寿节时的布置,数千块青石砖上洒满了岭北特有的香料,经过一夜,这些香料就会潜入朱雀大道的砖瓦与泥土中,待到万寿节,这些香气将使战马免于被人群惊扰,能安静而沉稳地走完整条大道;还有望楼上的旗帜、道路两旁依次挂起的灯笼、礼部那些官服再顾不得整洁的官员们,还有迎着夏夜晚风来乘凉的长安居民及各地的客人们。
在晚风吹拂中,长安城失去了酷暑的约束,进入了更盛大的狂欢。
时若闻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身上的墨色官服此时难以发挥什么作用,在夜里,长安的王侯大臣们也会如同百姓一般外出,尤其在紫禁城附近,这一身巡捕司的黑衣,倒也因此显得不那么突兀。
正当时若闻从人群中熟练游过时,却听得一个熟悉声音喊道:“时大人,瞧这儿。”
时若闻听得出来,这是阎复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来处看去,看到街角茶摊上,坐着阎复和陈铭。
陈铭此时不再戴着那双臂铠,也不着巡捕司官服,只是布衣粗履,阎复也不穿官服,却穿着一件轻薄的绸衣,比陈铭那件瞧着要舒服不少。
时若闻一过来,陈铭便笑着举起茶杯,“时捕头,这可是茶不是酒。”
时若闻走进茶摊却并不坐下,只是站着饮了一口凉茶,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来扔给陈铭,半是训诫半是笑骂道:“早晚误事,拿着你这银子买棺材去吧。”
陈铭顺手把碎银揣到腰间,得意地对瞧了阎复一眼,阎复微微一笑,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来,递给陈铭。陈铭掂量着那块整银,满意地笑了笑,“时头,你瞧,这才叫棺材本,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过些日子往河朔打秋风,往阎家跑准没错。”
阎复无奈地摇摇头,对时若闻解释道:“我俩打赌,赌时大人今日何时出来,我赌未时,他押申时。可惜可惜,棋差一步。”
“赌这个作甚?”时若闻抬起头看了看,发觉这并不是阎复负责巡防的延寿坊,看那座长安城中著名的芳菲阁,此间应当是在通义坊。
“你们两个,不去看长安夜景,在这儿等我,是司里有事?”
阎复闻言哈哈大笑,伸出一只手来,伸到陈铭面前。陈铭则满脸不甘愿地又从怀中掏出那一块银子,连同自己的碎银,都交到了阎复手中。
时若闻一愣,无奈道:“得,二位又赌了什么?”
陈铭闷闷道:“我俩赌,时捕头你抬头看的第一眼,是芳菲阁还是春山居。”这两处都是延寿坊乃至长安城出名的青楼,只不过一者在茶摊东,一者在茶摊西。这赌约倒真是有趣,时若闻道:“我看你二位是闲得发慌,不如明日巡防把你们替到东市去,也让苏嵘歇歇。”
陈铭连连摆手,一脸吃不消,“别别别,我倒宁愿少喝些酒,也不想去东市,吵吵闹闹,又净找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人。我看呐,老苏挺合适的,顺便还能教教韦肃。”
谈及韦肃,时若闻倒是想了想,对二人问道:“你们觉着,韦肃这孩子如何?”
阎复这次回得快:“离原先生高徒,好武,有天资,但做长安巡捕司的捕快,只怕仍需多学学。”陈铭想了片刻,回道:“虽是个小武痴,但只怕各方面的功夫还远不到家,不过他品行上佳,三年应当有所成。”
两个回答,一者先扬后抑,一者先抑后扬,但都觉着韦肃仍需多练,时若闻点点头,表示自己意见相同,却又摇
摇头,说道:“韦肃进来是因为他是离原先生之徒,巡捕司的规矩使然,但也有他自己的向往。江湖的年轻人,大多对巡捕司……”讲到此处,时若闻只是摇头,并不直说,但二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韦肃师出名门,在江湖上也有侠名,巡捕司能将他教成什么样子,我倒是不关心,只愿如同穆指挥使希望的那样,搭一座桥出来才好。”
阎复和陈铭同时点头,却又同时笑着向时若闻敬了一碗茶,随即阎复从袖间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来,扔给陈铭。这瓷瓶晶莹剔透,红木为塞,瞧着便清凉。陈铭笑着接过,神色得意。时若闻无奈道:“说罢,这次又赌什么?”
阎复笑着道:“我们赌时大人会在第几句话提起公事,我赌十句之内,他赌八句之内。”
“你们俩,简直是胡闹。”时若闻笑骂道:“就为了这事?”
陈铭摇摇头,一脸神秘地凑近时若闻,眼神撇了一眼芳菲阁,“时捕头,可不止这个,主要是今晚芳菲阁有个好彩头,我得和阎复借点东西去瞧瞧,您也知道,我这一穷二白,进不了芳菲阁的门呐。”
彩头?那便是芳菲阁有新花样了,依着芳菲阁的规矩,想看彩头需得一件宝贝作入门的帖子,也不知那白玉瓷瓶里是什么玩意,时若闻懒得再斥他,也无意打搅捕快的业余生活,只是稍一叹气,无奈道:“别误了明天的值守,要是坏事,我先把你们两个换去守乱葬岗。”阎复和陈铭自然连声称是。
时若闻饮了几碗茶,心绪总算平静下来,向二人告辞离去。而陈铭与阎复依旧坐在茶摊上,一边说笑一边等着芳菲阁开门。
瀚海医馆中依旧冷冷清清,但比起前些日子要热闹得多,仔细算一算,多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弘忍、一个半死不活的赵稼、一个神色阴冷的常戊、一个瞧着漫不经心的白清江,再仔细一想,这四个人加在一起只怕也没有魏远书一个人讲的话多。
时若闻刚一进医馆,便瞧见了抱着剑眉头紧锁的常戊。常戊他没见过,但青玉洲的无常剑客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那剑柄处刻有符箓的长剑,也算一件不错的名片。
“时捕头,”白清江第一个看到时若闻,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时若闻笑着点点头,随即对一脸戒备的常戊打了个招呼:“常主事,在下巡捕司时若闻。”
常戊警惕神色稍弱,虽仍有十分不满,却依旧抱拳行礼,“青玉洲主事常戊,见过时捕头。”时若闻理解他的不满,却也只能寒暄道:“常主事来的倒快,我原以为你明日才到。”常戊冷哼一声,并不多言,直接质问道:“我门中弟子赵稼,于长安城中被宵小所害,此时生死未卜,不知巡捕司是否要给个交代!”
时若闻走进医馆,将横刀摆在药柜上,无奈道:“常主事,交代自然会给,巡捕司也定会捉到凶手。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治好她的伤才是。”
常戊显然对巡捕司戒心极重,冷笑一声,恨恨道:“治伤?我信得过七情谷,但信不过巡捕司。待赵稼伤势有所好转,我自然会带她去七情谷。”
时若闻并不恼火,因为言下之意,楚玄云应当还是要些时日,至少常戊和青玉洲现在还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常主事言重了,”时若闻语气诚恳:“巡捕司绝不会使青玉洲失望。更何况,赵稼曾帮过我,也曾问剑于我,此事我定然不会轻易带过。”说罢转过身去,衣袖轻挥,医馆的门缓缓闭上,再转过身来,神色也有些凝重:“实不相瞒,赵稼之事,实则与什一堂有关。”
此话一出,常戊神色大变,素来淡然的白清江也皱起眉头。
时若闻继续道:“什一堂有一颗在长安埋了许久的钉子,如今想来,应当筹划已久。敢问常主事,赵稼来长安的安排是谁决定的?”
常戊闻言一怔,无奈道:“唐师兄让赵稼随意而行,往中原南北去问剑,并无明确要求。况且……况且赵稼天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怕,真是天灾。”他的话并无隐瞒,也无须隐瞒,而且青玉洲对被问剑者素来尊敬,时若闻点明此事,也是为了方便与常戊交流。
而常戊也的确减轻几分戒备,却仍旧直言道:“我知道时捕头武艺远在我之上,也知道巡捕司查案定然是胜过我青玉洲,但我也不瞒时捕头,山庄接到飞鸽传书后,给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确保赵稼性命无虞,随即让唐师兄亲自前来主持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