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殿前对质(1 / 2)
便在第二日,清玄真人在三清殿前接见了苇江。
若不是亲眼所见,仍谁都无法将面前这个道人和归一门的掌教真人联系起来。
此人身高七尺有余,眉分八彩,双颊微瘦,两眼深邃,拿上书本恰似一个饱学鸿儒,只是身穿浅蓝色水合道服,胸前背后绣着八卦阴阳鱼,腰系水火丝绦,做了道门打扮。看其外貌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和清浦长老站在一起,若说他是清浦长老的同门师弟,任谁也是不信的。
清玄真人脸上笑呵呵,貌似十分和气,但几位长老在他面前,都略显拘谨。便是平日里洒脱放任的归云长老,也不是很放得开。可见这清玄真人不怒自威,御下之术甚是高明。
清玄真人待大家纷纷落座,招招手,让萧天晴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对她说:“晴儿你坐爹爹旁边,你好生听,别说话。”
仅此一句话,苇江都觉得这掌教真人不简单。在此间众人中,最为尴尬的便是这萧大小姐,她不发表意见,便是最好的。
此时,三清殿里,除开苇江,便只剩下清玄真人、清浦大长老,天心、归云、凌绝三峰长老,以及四名真传弟子了,小清菡低着头跟着归云长老进来,大家看了一眼,均未说话,所以小清菡也留在这殿中。
苇江心道:“小清菡来头不小啊,肯定不是一个内院弟子这么简单。”
清玄真人一挥手,轻轻言道:“苇江你先说说罢,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如昨日同萧天晴所言,苇江原原本本地把这数日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只不过细节描述得更加详细,比如樵谷山房那密室的诸般摆设和格局,还有做法过程中苇江被剥得赤条条的,这情形昨日未说,今日苇江便说了。
苇江平日和一帮小伙伴厮混,知道要说服别人,让别人觉得内容可信,关键在于细节,细节说得越清楚,越经得起推敲,这话可信度就越高。假话如此,真话更是如此了。越可信的故事,越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和波澜起伏,因此一段惊险的经历,被他平铺直叙下来,仿佛有惊无险一般。
萧瑜晴满脸红晕,心道:“这道人把苇江掳去便罢了,还把他脱的光光的,也不怕羞人。”心里已是信了七分。
待苇江说完,清玄真人淡淡道:“罗贯通,你且说说。”
这罗贯通今日换过了一身蓝衫,乃是俗家打扮。
在这归一门,俗家弟子其实也不少,如若区分,使用本名,未用道号均是俗家弟子,按照“清净虚无、空灵玄妙”论资排辈,使用道号的则是道门弟子,虽然在大周国的道门并不禁绝婚配,但担着一个道门弟子的身份娶妻生子,毕竟让人感觉奇怪。因此,使用道号,一心入了道门多是自小在寺庙出家,或是已在凡俗娶妻生子的老修,像归一门的四位真传,年龄均不过四十,均是俗家弟子身份。
罗贯通今日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齐眉勒着一根宝蓝丝带抹额,中间还镶嵌着一颗清幽幽,绿汪汪的翡翠宝石,更显得目似朗星,眉若刀裁,端的好人才,好相貌,像极了道玄真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这罗贯通甚是可恶,让他上前,他便站在苇江的身边。不说相貌,便是身高,足足高过苇江一个头。本来苇江长得也算中上之姿,但毕竟刚十五六岁,个头还没长开,尤其开口便有几分市井流氓气。和别人站起以来,还不显得多大分别,若和罗贯通站在一起,正如丑小鸭之遇白天鹅,斑鸠之遇孔雀,这外表和气质上的差别,可谓天壤之别。
苇江老脸微红,知道这厮用意,又不好躲开,暗暗骂道“你们罗家生娃儿个个没屁眼,脸蛋子个个漂亮以后做得兔儿爷相公少遭罪!”
罗贯通对着大家团团一鞠躬,一开口便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各位宗派前辈,三年前,罗贯通奉掌教敕令,随着晴儿姑娘追杀一个西域魔教妖人,失陷入大庾岭的一个无名地府中。为救晴儿姑娘,被洞府遗留下的禁制所伤,承蒙清浦长老关心后辈,在樵谷山房里修建了一个密室,我就一直在其中养伤。”
众人明白,这便是解释了这密室的来历。
很少说话的天心长老言道:“罗贯通这些年为本门东奔西走,的确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罗贯通得到天心长老嘉许,越说越是顺畅,继续道:“这密室是清浦长老按照伏羲八卦阵图所构建,只是为了吸收天地灵气的便利,根本无法使用什么盗取他人元灵的邪法,诸位长老尽可前往考证。前些日子,清浦长老为在下伤势,多次请教天心长老,幸亏天心长老帮助,费尽心机才炼得一枚地阶丹药,名为‘九转天青洗髓丹’。天心长老,罗贯通是否有一字谎言?”
天心长老点点头,言道:“这丹药的确是为罗贯通疗伤所炼制,其中草药的珍贵不说了,老道为炼制这枚丹药,几乎是七天七夜未曾合眼,想是老道一片精诚感动上苍,本来只备得一份草药,结果一次成丹,也算天幸。”
罗贯通又对天心长老鞠了一躬,言道:“可惜罗贯通无福用得天心长老炼制的灵丹,倒便宜了这小子!”
他一指苇江,继续言道:“这小儿上山之时,别说修真,体质连个凡俗弟子都不如,根骨、气运、品行、才学均是末等,不得已才做了杂役弟子。这小儿知道自己资质不够,无意中听苟广孝闲谈,知道这边有一枚灵丹,于是记在心里。正好我在上月初七要用灵丹疗伤,当日清浦叔叔忙于巡视,他和苟广孝等人喝了一顿大酒,乘着酒劲便摸到樵谷山房。”
他对着苇江一声冷笑,言道:“是也不是?”
苇江反唇相讥,骂道:“是你奶奶个腿儿!”
清浦长老一声怒喝:“小儿无礼,掌教真人面前竟然口出污言秽语!”
苇江头一扭,也不理他。
罗贯通见清玄真人目无表情,于是也不计较苇江的些许不敬,接着言道:“当日,夜黑风光,樵谷山房空无一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密室练功。这厮偷摸进来,一见我在里面,吓个半死,就连忙退了出去。当时我正在习练五雷天心正法,正修炼到要紧处,怕被这厮打扰,乱了道心,所以并未理会。结果这厮出去片刻,又摸了回来,他看出我此时不能动弹,所以就从密室的博古架上取了天心长老千辛万苦炼制的‘九转天青洗髓丹’,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凌绝师太沉吟片刻道:“这五雷天心正法,的确不能中途退出。我原来有个徒儿,练这功夫练到一半,别人大喊失火了,他正在被雷法煎熬,以为练功的屋子失火,便强行从雷法中退了出去,结果雷霆之力反噬,弄了个半身不遂,至今也没好完全。”
苇江微微一笑,便向凌绝师太请教道:“凌绝长老,请问您修行这五雷天心正法,需要脱光衣服吗?”
凌绝师太一愣,言道:“这个没听说过,老身想来,如果脱光衣服接收雷霆之力,只怕会伤及本源之力。”苇江又目视罗贯通,罗贯通不耐烦道:“我又不是行那些采阴补阳的妖法,脱衣服干嘛?”
罗贯通编到此处,甚觉满意,直视苇江道:“想来这厮酒醒以后,觉得害怕,于是连夜下山躲避起来。到了今日,又觉得躲避不过,方才央求归云长老,带他上山。归云长老,您宅心仁厚,千万别受这无赖小儿欺瞒。”
他这一番陈词,虽不如苇江那般前后连贯,但好在逻辑清晰,其中便有小小漏洞,比如为何樵谷山房无人把守,清浦长老到底去了何处,以他叔侄之能,随便找几个人对质,也就圆过去了。
罗贯通言到此处,含泪在清玄真人面前跪下,言道:“启禀掌门,苇江本是一名乡野无赖,根骨低劣,气运乖张,不学无术,品行卑劣。其实根本无法入得我们归一门,请掌教师尊颁下法旨,把此子驱逐出归一门,还归一门一个朗朗乾坤!师尊英明,请您定夺!”
清玄真人摇摇头,言道:“这番处理是否太轻?”
罗贯通沉吟道:“此子并无大罪,不过是酒后乱性,盗窃同门师兄财物。虽然这灵丹珍贵无比,毕竟罪不至死,小小惩戒一番,以儆效尤即可。”
清玄真人点点头,向众人望了一眼,言道:“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四位长老都沉默不语,归云长老正要说话,苇江给他使了个眼色,归云长老也不说话了。
萧天晴听得一脸懵懂,直到今日,罗贯通才给他完整地讲述经过,这不讲还好,听完她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们一个金丹高人,一个即将丹成,就被一个杂役弟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轻轻松松就把一枚地阶灵丹拿走了?
至于宋韶,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便如老僧一般的入定了。
倒是文沐清衣袖一拂,走上前去,言道:“启禀掌教师尊,妾身以为罗师哥说得更为可信。妾身虽少出山门,但也听得有人说这杂役弟子一向偷奸耍滑,前几日门派寻找此人下落,竟从他住处搜出两枚中品灵石,三十余枚下品灵石来。凭妾身想想,这些收藏万万不会出现在一个刚入门不过数月的杂役弟子身上。以上足以证明这杂役弟子行为不端,偷灵石是偷,偷丹药自然不在话下。”
苇江大怒,心道你这寡妇一样的婆娘,看老子有钱就说是偷的,只怕也是看着兔儿爷长得俊,也想去偷上一偷!这婆娘一口一个妾身,原来是好好的大老婆不做,就想做别人的小老婆。
苇江却是不知,这文沐清也是归一门一个传奇。
文沐清本出自书香门第,自小定了一门亲事,结果等她长到十六岁,还没过门丈夫就死了。这小寡妇自小听了不少节烈妇女的故事,便中了毒,于是在家哭哭啼啼地守节,还说要一绳子吊死殉了丈夫。家人无法,正好凌绝师太路过,发现这女子虽然有些迂腐,但气质不凡,尤其在符篆方面颇有禀赋,于是渡得她出家。这女子入了归一门,一直带发修行,说这一辈子孤守青灯,伴随师傅一辈子修真,再也不想尘世中事,颇得人敬重。
苇江听他们说完,一声冷笑,言道:“你们这番说来,小爷所说便是胡编乱造,这兔儿爷相公所说便是句句属实,是也不是?”
他话音未落,大长老又呵斥道:“大胆小儿,你当这三清殿是何处,由得你大放厥词?”
文沐清也是俏脸一板,喝道:“小儿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