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刘大头洗衣(1 / 2)
对曼青来说,这天上午虽然没下雨,但也似凄风凄雨,漫天阴霾。到了出门的时候,她浑已经忘了身上的疼痛,只想将那一腔悲愤给抒发出去!她已经不记得旁人的人跟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眼里只有那一个慢慢隆起的土堆,和漫天的白色……
到了中午时分,大家陆陆续续地都散了,孙奶奶和六婶子他们也将一身瘫软的曼青给扶回了高家院子,安慰了她几句后就各自回家了。在高家忙活了这几天,家里还有不少活儿等着呢。农家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伤春悲秋啊!
曼青愣愣地在堂屋母亲的牌位前瘫坐着,直到门外突然轰隆一声,一个暴雷响起。接下来就是噼里啪啦的大雨直接砸了下来,顿时院子里被一片雨雾给笼罩了。好似神思从天边被抽了回来似的,曼青想起房间里的窗户可能没关,这样的大雨可别把被子给弄湿了——
她努力撑起腿,这才发现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胀痛不已,而且不用看,膝盖上下肯定全是青的……这一动,好似身体的感觉都全部回来了:痛、饿、冷……
很饿很饿,她也不记得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但是这会儿心里还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估计也塞不下,于是她还是扶着墙挪着往后罩房走。
高家院子是曼青爷爷在世时翻修过。正中一个大堂屋,两边两个正房,旁边还各有两个厢房。这都是农家的基本配置,但是高家为了体现自己的书香气息,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两边各有一个罩房,一边给了曼青这个家里第一次小孙女住,另一边的给了高老抠当书房。
从曼青隐隐记事起,高老抠就老是谩骂母亲,后来母亲就干脆搬来她的后罩房睡了,直到她过世。
这村里稍微有点讲究的人家都会有个习惯,刚过世的人的房间是不住人的,起码得到七七或者是一年以后。但是高家此时哪里还有这等规矩,再说曼青也没地方去。
好在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还有一种母亲还在世还跟自己在一起的踏实感。
回到房间,她去将窗户关了,然后四下看看,母亲的衣物被褥都已经烧给她了,现在这屋里也不过几件普通的东西,留给她做念想。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将身上泥泞的衣衫给换了下来,然后倒下,昏睡了过去。
下雨的时候她总是能睡得特别安稳特别安心。因为下雨天就不能下地干活了,母亲就会留在家里。母亲只要留在家里,好些家务活她就会接过去,这样她就可以清闲下来。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对,就是这种感觉。
睡得黑甜之际,曼青恍然听到了一些声响,就像以往母亲会在她睡觉的时候进房间里来拿东西,轻手轻脚的,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叫她一声,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曼青翻了个身,嘴角带了微微的笑,继续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前面屋子里好似传来了高老抠的声音,声音很大,在朝着这边谩骂——让他骂吧,他自诩君子,是从来不进女人的房间的,再说,前面还有娘呢,她会去跟他说的……
曼青直到天黑了都没有醒来。她在梦中自是香甜,但高老抠穿着一身皱巴巴满是泥巴印子的长衫,在堂屋和通往曼青住的后罩房的小走廊间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回合了!眼看天都黑了,没有热饭菜,没有热水,没有干净衣衫,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个死丫头还就跟死在了房间里了一般,怎么都不出来!
他都叫了三回了!
以往只要他叫一回,里面立即就会出来一个女人,不管是老妻还是女儿,吩咐他们该做的事情也会马上做好,可现在呢?
高老抠看看堂屋里高高贡起的静默的牌位,突然意识到,老妻不在了……
这边曼青睡得香甜,那边的野人张也是一觉好眠。他在河边的草棚里真的跟野人似的住了几天,这会儿回到了自己的窝,躺在了干净干燥的床上,很有种重新做回了人的感觉。
这一觉睡了两三个时辰,醒来时屋外的雨已经小了下来。他走出房间,伸伸懒腰,来了几个舒展的拳脚动作,然后被屋檐下竹篓里的一堆脏衣服给吸引住了眼光。
那是这几天在河边换下来的衣衫和刚刚睡前换的,看起来也有好大的一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