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易欢伤心(1 / 2)
下了朝,众人都来恭贺易欢父子,往日寂静的丞相府,一时间人声鼎沸。
天上打了几个响雷,乌云蔽日,却一直不见落雨。闷热的气息,混杂着往来的酒气,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丞相府的喧嚣一直到了入夜才渐渐消停。
易欢的脸上泛着酒醉的红晕,小厮扶着他跌跌撞撞地返回房间。奴婢们在门外偷偷说,少爷今日大喜,从未见他喝这么多的酒,可见是真高兴了。
易欢独自坐在凳子上,掌中握着一方锦盒。
烛火轻摇,在他身上蒙了一层微光,他仿佛入定了一般,剑眉星目,睫羽如扇。
那年,颜夕与他一同随鹿知先生求学。颜夕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身一人骑马去探清原的迷雾森林。他骑马去寻他。寻见时,颜夕已经被这林中的瘴气迷晕。他受了不少的伤,林中枯枝树藤颇多,发带刮断了,他披头散发地躺在鲜艳的花丛中,仿佛花中精灵,一眼惊鸿,美得让他心魂颤抖。那一刻,他便猜出,南山王府变故,不得不朝潜夕替。
易欢打开锦盒,里面是那条断了的发带——他将这枚发带藏起来,连同他的情思,一同收藏起来。
从小,他是在父亲谆谆教导下成长,身为相府之子,凡事必须规行矩步,做众人之表率。儒学礼教,将他束缚成世人眼中的翩翩君子,也是自己一直都无法喜欢的模样。那人恣情潇洒的性子,如同甘霖一般吸引着他的灵魂。
他想,颜夕那般热烈的性格,若是她愿意……
想念及此,他鼓起勇气夺门而出。
身后书童还在喊,“少爷,这么晚了您去哪里?”
“随他去吧,不撞一次南墙,他是不会死心的。”丞相大人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息道。
此时此刻,颜夕正与李慕宸在书房议事,热茶烫了三次嘴,凉茶喝了两三杯,这一宿仿佛都心不在焉。素秋通报,颜夕神色一动,若有所思地匆匆去了。
漆黑无声的花园,繁花正茂,浓浓的郁金香,映着小桥流水的粼粼水光,幽静得仿佛那日的迷雾森林。
“易兄,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易欢的面容隐没在黑夜中,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颜夕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中咯愣一下,立时佯作欣喜,“今天事务繁忙,未及恭贺易兄大喜,如今易兄不仅是天子门生,更是陛下的乘龙快婿……”
“夕儿……”
他缓缓的一声唤,换来她长久的一片沉默。
他叫她的真名。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她的女儿身。
“送你。”他递来一个锦盒。
颜夕犹豫着伸手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压着一条断了的发带。
玉佩,她记得。前世,她万般珍惜地收藏着,最后在易欢死的那日,一同埋进了他的陵墓里。易欢告诉过她,这是母亲的遗物,是赠送给未来儿媳妇的当家信物。
颜夕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玉佩,还是递回了给他,“玉佩太过贵重,还是还你吧,这发带……我便收回了。”
易欢的满腔热血,被这寥寥数语,浇了个透心凉。
接过玉佩,太过沉重,他踉跄了一步,颜夕反射性地将他手臂握住。
只一句“小心。”一瞬,手便松开了。
“夕儿……”
手臂上被她握过的地方,仿佛还在颤抖,一个激灵,他幡然清醒过来,颜夕父兄失丧,南城艰辛,她一人独自支撑偌大的王府,家国天下之前,他却还在给她增添烦恼。
“易欢,玉瑶公主很好,你以后会喜欢她的。”
易欢摇了摇头,发红的眼底,映着无言的悲悯,他伸手摸了摸颜夕的脸,更咽道,“让夕儿为难了,是为兄不好。”
夜空中又打了一个响雷,氤氲的水汽笼罩着浓浓的花香,颜夕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滑坐在石凳上。
易欢走了,她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夜。空气中残留他身上的酒气,她扬手,“拿酒来。”
侍婢呈上一壶酒,她接过,一饮而尽,吼道,“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