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起(一)萧关之下(1 / 2)
一萧关之下
夕阳欲下,雍都西北,固原古道,萧关之下。
不过二十余人的西戎兵,便驱赶着由雍都掳来的几十雍都士大夫及贵家子弟向西北进发。西戎兵强悍,且都是骑行,而这一批押解来的士大夫和贵家子弟,非老即弱。此前因在出雍都宣武门时,有一些年高有德的士大夫不堪其辱,当场撞死在城墙上。戎人为便于控制,就将俘虏用绳索穿在一起驱赶了往萧关而去。被拖拽而不得不奔跑的踉跄脚步扬起的滚滚烟尘中,有些体力不支的老弱病残被扯到地上拖行、踩踏,一时哀叫连连、惨不忍睹。这些戎兵却并不怀什么恻隐之心,个个不耐烦。他们不明白是倒了什么霉,摊上押解这样一群最没用的老弱,戎兵在战法上虽粗枝大叶的,但并不傻,所以也都知道,鉴于城中守兵尚不足,韩高靖是不至于引兵来追已出城的戎兵,不过此情此景却令长年驱驰纵横草原的戎人们难以容忍。若论战斗力,这些士大夫,实在连他们西戎的十岁孩童都不如。有些容忍便不耐地想,老天生这些老弱病残做什么?他们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便替天行道,一刀一个宰了算了。
戎人这边,领兵的是个千骑长,不似那些毫无见识的戎兵,他知道如今的左戎王仰慕中原文化,最喜欢这些装模作样的老学究。见有些老弱被拖行在地上,便制止了前行的队伍,用戎语命手下戎兵将人弄起来。
那戎兵不敢不从,但也没好气,只在马上一弯腰用手一拎,抓起一个,往前就是推的一个趔趄。有些粗暴的便用马鞭子抽着,吆喝倒地的人起来,然而因为语言不通,反而因此浪费了时间,戎兵更不耐烦起来。其中一个会说汉话的用生硬的汉话嚷嚷着叫骂催促,口中难免出些粗鄙之言,这些戎人,别的学的不怎么样,中原人的粗口,他们倒学的有模有样。这就更令这些士大夫、贵家子难堪。他们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简直是斯文扫地!
一些人不堪忍受屈辱,却又因与众人捆绑一团而无法自裁,直恨从前在雍都城墙下撞死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这些戎兵在城中畅通无阻地杀掠几日,虽说天子跑了,让这天大的机遇失之交臂很是可惜,但好在戎人并不执着于汉人天下社稷那一套。只不过可惜,如若抓了天子,必可求取大量赎金。但宫禁中多得是宝物,倒是天降奇财,便也准折了差点到嘴的“天子”跑了所带来的的损失。他们正抢的手软,谁知道竟半路杀出个韩高靖,这才且战且退,劫了财帛女子北出萧关。
他们实在想不通千骑长为什么对这些朽弱不堪的文弱老头和这些娇气的贵族子弟感兴趣。在他们看来,惟有旁边板车上那女子才有价值。这女子比之他们戎地女子,瘦瘦怯怯地弱了一些,但容貌却委实精致动人,若不是千骑长下了死命令,令他们万不可动那女子,他们早下手了。听说他们左王独爱汉人女子,千骑长自然要将此女献与左王。是以那女子并未与众人绑在一处,且以板车缀于一戎兵所乘马上,不需步行,手脚也自由。
眼见要出萧关了,一出萧关那便注定埋骨荒外。众人国仇家恨揉在一块,心中痛楚难当,不禁眼巴巴回望东南,椎心泣血似的大放起悲声来。
便在此时,忽闻马蹄声来,在这荒凉古道上格外清晰。人们渐渐止了悲声,只见有十余骑从雍都方向驰来。及至近了,但见是一群黑衣劲装之士,看起来倒也悍勇,可惜也不过十余人。而为首的不过二十来岁,白衣华服,面如冠玉、俊赏风流,身形修长、姿如玉树,却是个风雅无双的美男子。十余人的中原人士,如何是杀人不眨眼的强悍戎人的对手?见此,众人不觉失望起来,悲声又起,更胜从前。
那白面雅士皱了皱眉,向旁边一人看了一眼,身后便有一人出列,用戎语向那戎兵交谈起来。那戎首却笑了笑,并不亲自与他交谈,却悄悄向刚才那个会说汉话的戎兵小声说了什么,才由那人传译过来。
白面雅士轻轻笑了,他知道戎人这几年和中原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也渐渐地会摆谱了。
“他们说可以谈谈。”白面雅士这边的译者说。
那雅士却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便舍开自己这边的译者,径向戎人译者说话:“我乃武卫将军韩高靖麾下羽声校尉令狐嘉树,奉武卫将军之命,特请贵首放回这些大夫。”
赎人的事情近来多有发生,戎人也乐得做这种无本买卖。译者的刚将那白衣风流的令狐嘉树的话转译成戎语,那些戎兵脸上便立刻露出不自禁的喜色来。有人暗自庆幸,多亏他们千骑长有见识,原来这些士大夫还能换钱。
译者的汉话倒也流畅:“这些都是你们的官员大夫,赎金可少不了。”
译者不但汉话说得清楚,还深谙中原人的讲价之道,可见这几年的通商买卖没少做。
令狐嘉树看向那戎首:“那是自然。”
说着手一挥,后面便有黑衣人赶着两辆大车上前,车上共放着五口箱子。一打开却见满满皆是上币,那戎首起先并不知是上币,还以为是普通下币,不以为然,此时见了上币,不由将拇指伸向嘴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译者便道:“成交!”
立时便有戎兵上前来拖那装钱币的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