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起(十四)舌战幕府(2 / 2)
而此时的文臣武将也都明白了郭令颐道故情、诉道义的意图,就连直率如马汉阳,其实也十分精明,此刻也不禁默默赞叹到底还是这些文士们心思灵巧敏捷,说个话也能圈圈套套,把人绕进去。
果然等不到云津表态的郭令颐意图毕现:“顾公在日乃是掌管礼乐的士大夫,顾公遵循君臣道义而殒身,想必也曾教过女公子以贞静淑女之道吧?”
“世伯说的对,家父确是如此教导小女。”
郭令颐叹了口气,不得不直说:“那女公子在将军幕下文武面前,堂而皇之听政,是否符合贞静淑女之道?难道也是顾公所教诲吗?”
云津从容对答:“今日之事,乃是我一人所为,请勿累及家父。小女近来历经坎坷、饱经患难,若非威烈将军,早已有死无生。我同诸公一样,都深明‘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小女虽然驽钝无知,但追随将军,辅佐将军成就大业,鞠躬尽瘁之心天地可鉴。”
郭令颐张口结舌,这下众人似乎有点明白了,这女子未必是韩高靖内眷,似乎是专为参与谋略军政而来的,那么这就和众人此前的判断不相符了,于是不由都交头接耳、纷纷喧聒起来。
众人喧哗中,倒是姜恪慢慢地说了一句:“可是女公子应该知道,士与女的区别吧。”
姜恪虽职为武将,实则是文士出身,文武全才,堪称儒将,是以常常一语中的。
马汉阳倒也反应不慢,且说的直接:“女公子大可以‘女为悦己者容’嘛。”
云津静静地笑了笑道:“将军得一女子,易如反掌,得一才士,自古难求。”
这次云津的话将众人的怀疑坐实了——她不是内眷,她就是来参政的。这比内眷干预外事更为惊世骇俗,连马汉阳都瞠目结舌。他也没想到有比他还直率的人,这女子真是大言不惭,竟以才士自居。就连他们这些以治国安邦为己任的将领谋士,虽然心中颇以才识自诩,却也从不宣之于口。这女子胆大妄为而又自骄自信——众人还能说什么呢?
姜恪不似众人惊诧,神情仍是淡淡的:“姜某倒不仅仅是拘泥于什么士、女之别,只是这治国安邦、行军征战,并非逞口舌之快,女公子有什么功绩可取信于世人吗?”
云津倒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她倒是暗中说动慕容平川支持韩高靖,然而此事至今未曾宣之众人,尚在隐秘行事,是以她并不以此为说辞。韩高靖听了,虽然也不能为她辨明什么,却为她的明理知退、涵容有度暗自颔首。
“以一女子而妄求参与军国大事,总得有办法自证其能方可取信于人吧。”姜恪仍是那不温不火的语气,字里行间却招招指向要害。
云津也仍旧点头表示赞同,但话却不落下风:“平戎将军所言极是,然而无论是何大材,当‘锥处囊中’,才能‘脱颖而出’。如今诸公不欲我‘处囊中’,我便是游鱼、飞鸟,若无大川和苍天,如何自证才能?”
姜恪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倒是主簿乔谖不甘认输:“天下大事,些微舛错,便会满盘皆输,岂容一女子以此天机神策来验证才能?”
云津含笑道:“乔主簿大概从未出错吧,否则不也是以‘天机神策’‘天下大事’来验证才能吗?”
乔谖顿时脸色难堪,因为他之前修改法令不当而致令垦荒农人在划地时产生械斗之事才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见众人哑口无言,韩高靖便笑道:“各位虽运筹帷幄,决胜天下,但人谁无过,世上又有哪件大事不是历经曲折,方可归正。天降大任,必不可一蹴而就。我知公等皆是不世出的杰出之士,我愿以‘天下大事’‘天机神策’来使诸公验证这天纵之才。天地大仁,以此波涛汹涌之风云际会,与君等纵逞才能。君等何不与这女子一线之机。用人之际,自需不拘一格。”
本来已经沉默的众文武又叫嚣起来:“可是,哪有女子裁决文武政事的?”
“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以为我威烈将军府无人了,雍都无人了,秦川无人了,竟任用一个女子?”
“臣情愿回家种田,也不愿与一女子为伍。”
……
韩高靖见众人如此,便目不斜视,淡淡说道:“此后顾氏女当以参军为实职,论议军政大事。因此时无功,不便授予官职,公等便以‘先生’称之吧。”
如此古今未有之咄咄怪事,慑于韩高靖的威严,众人并没有再明确反对,然而自此之后,众人背后汹汹不已,更以为那顾氏女狐媚,迷惑了将军,令他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但是姜恪、郭令颐等人却并不作如是想,他们颇以为云津识见、气度确实不凡,只是可惜生而是个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