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寒山桂花不知味(2 / 2)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阵狼狈之后,尚寒山重新坐好,又将桌上还未批完的纸张随手搁置一旁,空出一片,“好久没下棋了,来来,我看看宁小子这一年有多少长进。”尚寒山看着依旧低着头的宋宁,扯了扯嘴角,打趣道,“不会已经退步到还要棋桩棋墩才能落子的地步了吧?”
宋宁不着痕迹地将那只空碗收入袖袍,抬起头来,笑着说,“哪有的事,那老师还是老规矩,让我中天元,四边角?”
“好。”
日渐黄昏,白鹭亭的白鹭不见踪影。
“入八四。”
“平七二。”
“不入子。”
“并六五。”
“……”约莫一炷香时间,宋宁再度拱手认输,手谈七局,赢一输六。
尚寒山看着他,眉头微皱,问道,“两个半时辰的棋局,你就乱了两个半时辰?”
宋宁却是抬头笑道,“哪有,分明是老师棋艺更上一层楼,学生望尘莫及。”
尚寒山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他,“我曾告诉过你,围棋总归是死物,下棋之人却是活物,你在外一年,回来后怎的没有长进反而退了回去?你在乱什么?”
宋宁见尚寒山竟是真的要动怒,不敢再嬉皮笑脸,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副认错的表情。
尚寒山轻叹了口气,重新将地上的那张密密麻麻的黄纸拿了上来,挥了挥手,示意宋宁回去。
宋宁道了一声学生告退,再长跪拜退,全程低着头,不敢抬头。
一路退至门口,关上了那扇门,之后宋宁从袖中拿出那瓷碗,双手环抱在胸口,缓缓向下楼的台阶走去,来的时候很快,走的时候却很慢,宋宁心中默默数着步数,九十九,一百。刚好到了台阶之上。
之后宋宁慢慢地蹲下身来,将头埋进胸前那口瓷碗之上,没有哭,只是流着泪,泪水顺着脸颊打湿了衣襟,流进已被捂热的瓷碗中。
……
那小房间之内。
本想继续批文的尚寒山仍旧心绪难平,一年的历练不退反进,长进的只有玩闹之心,这样下去,如何安定一境,面对那将平溪境视为南园的东江王又该如何?去找那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皇摇尾求助吗?尚寒山越想心绪越加杂乱,索性不再批文,起身走向窗口,兴致不高时,他便常常这样望着那座宁溪山,那里葬着前平溪王,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快速平复下来,但这一次,却没那么有效。
思绪之间,尚寒山莫名想到了宋宁带过来的那坛桂花酿。自从去年宋宁离开王府,他便不再饮酒了,什么愿意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曾经嗜酒如命的他如今只能这般惜命,因为他怕他一走,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山河,就乱了,他在等,等宋宁真正能够扛起平溪这面旗帜,只不过今日看来,着实,让人失望。或许当初不该放他出去,留在身边言谈身教会不会好很多?尚寒山平生第一次有些后悔。
这般想着,便想喝酒。尚寒山转头望去,突然盯着那仅剩的一个瓷碗,慢慢走了过去,拿起那个崭新的瓷碗,凑到眼前,沉默良久。过后,他转身点燃一盏油灯,打开那封着的桂花酿,抽出燃烧的灯芯,扔了进去,倒映在尚寒山眼中的火光渐渐熄灭,又是一阵沉默,尚寒山将那“桂花酿”盖上,慢慢的再次走到窗边,双手扶着窗栏,凭栏远眺。
入冬了啊。
尚寒山依稀记得,去年也是这样一个入冬时节,他没了味觉,没了嗅觉,连感触都时有时无。
“遥望砚阶台,听风赏前吟。山林无山涧,流觞化曲水。鹰啼复莺啼,采桑溪露夕。飘零风雨中,漫望秋水边。”尚寒山没由来轻念起这首宋宁十二岁作的《点秋水》,最近记忆好像清晰了很多,总是记起好多以前的事,连这般前后不通的少儿诗作竟也记起来罢。
“寒山桂花不知味哦。”尚寒山长叹一声,心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