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黑河村(三)(2 / 2)
“平岳兄,你我曾为军中同袍,同生死,共患难,自当相互照应,无需多礼。”
“爹!”,虎子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不停地拿袖子擦着,看着面前的父亲,眼中充满不舍,却又感觉到不论说什么都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只能不停地哭着。而周围无论是那位沈将军还是那些其他黑衣人,都是性格粗糙的军中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只好看着那对父子相拥而泣,在这样的大风中,小男孩很快哭哑了嗓子,难以再发出声来,眼泪也早已流干,父亲最后一次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又朝着沈将军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双手狠狠地抹掉了抓着自己衣摆的两只小手,头也不回地拄着拐向门外走去,“沈将军,虎子以后就交给你了,我去归乡岗陪他娘去了,沈将军保重。”
“保重。”沈将军回了一礼,随后挥了挥手驱散了围在小院中的黑衣人,搂着虎子走进了小屋。
“虎子啊,说来我们也有好久未见了,当年你爹为你们两兄弟大办满月宴,那阵仗可以说是轰动青州,我还在那里抱过你呢,只可惜如今,哎。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呢主要是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李二虎已经死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义子,也只能是我的义子,往后也不能再提起你的家世以及和楚先生的关系,好好跟着我学本事,不说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总是可以享受的;第二,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在这两天去学堂里收拾一下楚先生的东西,把想带的东西都整理好,等到出发时我会通知你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虎子显然还未从这样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双眼空洞无神,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在风中颤抖着的小木门。沈将军显然没有时间在这里解决小男孩心中的痛苦,便用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扣了几下,将虎子地思绪拉了回来,“我刚才说的你懂了吗?”,沈将军提高音量又问了一边,看着眼前地小男孩呆呆地点了下头,便也无心在这浪费时间,权当他已应下,便提着刀向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沈将军又回过头来,“哦对了,新的户籍需要一个新的名字,你在收拾楚先生地东西时不妨找找其中有无佳句,选一个作为自己的新名字吧。”话音未落,沈将军地身影便已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
子时已过,新的一天早已开始,但小院中的虎子似乎陷在了昨天,沈将军离开后,虎子一直坐在那张破烂的木桌旁发呆,他似乎闻到桌上残留着父亲所做的并不成功的“饭菜”的味道,他似乎摸着桌子的纹路好像父亲粗糙的皮肤,他似乎看到哥哥、母亲、父亲在火焰中的微笑……突然,眼前的一片黑暗将他拉回了现实,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空气中飘着滴落的蜡油再次燃烧时发出的难闻气味,破旧的烛台上又多了一道被火焰炙烤的黑色伤疤。
“看来已经很晚了,休息吧”,虎子拖着沉重的身体到了床上,但一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今天的夜安静的孤独,身边没有父亲的鼾声,外面也没有商队赶路的马蹄声,兴许是因为中秋佳节,大家难得放松吧,伴着这样的想法,虎子又想到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不过他的身体终于不能再承受他更多的思绪,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八月十六才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微亮,空中就已经飘起了片片雪花,在对于天气的预测上,老一辈间的传闻总是对的。不过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大,连往常不顾一切赶路的黑市行商们都不见踪影,黑水村的村民对此十分惋惜。只有雪天时这些人才可能停下里与村民交易,稍微改善下他们的生活,不过今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还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铁锈味与油烟味,村民们没了摆摊的兴致和动力,便又一一回家去了。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这本是大宁开国时一位监察御史来到这里时,看到四月仍在下雪,对于大宁国土之大满怀欣喜,便有此名句,这是飞花城这座边关重镇有着如此诗意的名字的原因。不过若是这位御史若是现在来这黑水村,就不知能否如此乐观了,况且今日的这场大雪,到底是白色,抑或是其他颜色都未可知。
又过了几日,黑河村已变成了白色,沈将军又一次来到了小院中,虎子依旧坐在那张破木桌前,好像从未动过。小男孩的眼神虽然依旧无神,但已不像那天那般空洞,一旁还放着一个被花花绿绿的碎布严严实实地包起来的大包裹,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沈将军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拿的东西,便好奇地问,“你这大包裹里都是什么啊,这么多东西?”
“是楚先……,啊不,是孔夫子留下的书,我想好好看看。”
沈将军似乎被虎子蹩脚的借口逗笑了,撇了撇嘴角,不过至少还记得自己的要求,好歹是听话的,便也没有别的意见了。“不是让你挑一下吗,你不会全带上了吧。”沈将军拎起那个大包裹,感觉到相当有分量,不由得感叹了下。
“呃,孔夫子说只有看懂了现在看的书才能看其他书,所以我只好都带着了。”说着还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沈将军对小孩子的这种执念难以理解,无奈摇了摇头,将包裹丢给了身后的黑衣人,自己翻身上马,并把马下的虎子一把拉了上来,坐在自己身前。“你想好自己的新名字了吗?”
“嗯,就**雷。娘说一声春雷过后,小草会开始发芽,小虫子会慢慢动起来,一切都有新的开始。”
“好,这个名字有意思,李春雷,我们回玉京!驾!”
一夜春雷百蛰空,山家篱落起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