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1 / 2)
少年怔愣在陆觉荣的办公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让自己一个人去参加世锦赛?
可上一次世锦赛,明哥坚持带伤上场拿到铜牌,明明就替华国带回了两个名额,为什么不让明哥去?
凌燃的第一反应是明清元在四大洲受了伤。
但又很快否定。
明哥如果受了很严重的伤,就算冰协不说,陆教也未必会让他再次上场,根本就不需要冰协下指令。
更何况,明哥如果真的受伤,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前几天还在生龙活虎地给自己秀四大洲比赛完的派对上的热闹场景,合照里也在跟竹下俊他们勾肩搭背,眉开眼笑的。
凌燃跟薛林远对视一眼,就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疑惑。
薛林远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带着凌燃直奔陆觉荣的办公室。
陆觉荣脸色黑得都要滴出水,把薛林远看过的那份文件重重拍在桌面上,“还不是因为这个保二争三的指标!”
保二争三?
这四个字一出来,凌燃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前世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冬奥会的名额是由世锦赛决定,但也是分不同的情况。
有两名选手参赛,两人排名加和,13名以内是三个名额,13到28之间是两个名额。
但如果只有一名选手参赛的话,最终成绩在前两名就能获得三个名额;最终成绩在3-10名则可以获得两个名额。
少年微微蹙了下眉,这就更说不通了。
获得两个奥运会参赛名额的指标对他和明清元来说,几乎不是问题,就算是三个名额,也未必不可能。
为什么要下这种不近人情的指令?
“是因为四大洲的比赛成绩吗?”
凌燃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陆觉荣长叹一口气,并没有否认。
“小明这回在四大洲表现不太好,只拿到了第七名,上头难免就有想法。但直接放弃一个名额,把赌注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这个指令他们怎么开得了口。”
薛林远也挺生气。
“两个名额都是明清元带伤上场挣来的,现在却不让他去参加比赛,就算是想更稳妥一点,也不至于保守到这种地步。再说了,压力都放到凌燃一个人身上,是要压着他一定要拿到冠亚军吗?”
虽然他的宝贝徒弟未必没有这个实力,但还没有开始比赛,就这样搞心态,不是强行给凌燃施加压力吗?
他们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花滑这边能拿得出手的运动员本来就少,又不是跳水乒乓那边,就算是上面下指标,队里能参赛的也有好几个,更没有强硬要求一定是谁要拿到第几名。
大家稍微分担一下,压力也就没那么惊人。
凌燃今年才多大,十七周岁生日还没有过,就是明年奥运年也才十八。
上来就把冲金银牌的指标都压他身上,也不怕把他们男单好不容易长出的下一代独苗苗给压趴下了。
“一个人参赛可比两个人的压力大得多,冰协那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薛林远气得不行,“老陆,咱们也得跟上面好好反应一下,这事就不能这么办。我说个不好听的,就算是真的非得冲满三个名额,他们俩也未必做不到。但三个名额,咱们现在真的有这么多男单能参加吗?”
薛林远是真的是气急了,连这种明面上政治不正确的话都说了出来。
陆觉荣心里其实也这样想,但面上还是否认,“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明年有能升组的……”
薛林远气了个仰倒,“哪有几个能升组的,能升组的都有哪几个,咱们还能不知道。再说了,明清元是你的亲徒弟,他现在这个年纪,还能参加几回世锦赛,你就不替他想想办法吗?”
陆觉荣抹了一把脸,难受得不行,嗓音都哽咽了。
“肯定得想,我下午就去冰协找人。把你们叫回来,就是想当面跟你们说说这个事,也好叫你们有点心理准备。”
陆觉荣看向沉默站着的少年,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小明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其实很敏感。凌燃,你要是方便,就去看看他吧。”
这话不用陆觉荣说,凌燃就想到了。
他点了点头,跟薛林远交换了个眼神,就往公寓楼底下的操场走。
明哥应该在操场上吧。
凌燃有一种直觉。
他把行李箱寄存在办公楼的保安室里,小跑着往操场去,一路跑下来,额头甚至渗出了点汗,干脆把外套一脱,就挂在胳膊上,只穿了件米白圆领的针织衫。
很快就在操场的篮球架底下找到了盘腿而坐的明清元。
“明哥!”少年远远地喊了一声。
明清元没抬头,一手撑着额头,连眼都没抬一下。
地上拉长的影子看上去就很落寞很伤心。
凌燃心里一紧,三两步跑上前。就看见——明清元正在疯狂点击发送一只抬头尖叫的土拨鼠的表情包。
看见他来了,还忍着笑抬头,“怎么了?”
凌燃默了一瞬,坐到点击发送表情包的青年身边。
明清元眉毛都要扬上天了,“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也跟我一样随随便便就往地上坐。”
“起来起来,”青年把他推起来,从口袋里摸出皱皱巴巴的卫生纸展开,语气很嫌弃,神情却很认真。
“你坐这上面。”
凌燃拦住了他的手,黑得澄澈的眼直直看着强颜欢笑的青年。
手腕被握住的一瞬间,明清元一愣,露出了个笑。
“你该不会是来安慰我的吧?是不是陆教让你来的,我都说我没事了,他怎么还把你叫来了。”
青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脸色还笑嘻嘻的,“不去就不去,我也正好回家过个年,都多少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回回世锦赛都卡在过年那阵,只能视频跟我爸妈拜个年,咳,我可太不孝顺了……这回刚刚好……”
他絮絮叨叨的,话越说越多,像是对去不了的结果也已经坦然接受。
可凌燃只说了一句,就让青年彻底破了功。
“明哥,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面上装得再怎么跟平常一样,但凌燃心里很清楚,明清元怎么可能不难过。
世锦赛的名额是他拼死拼活挣回来的,自己却被冰协放弃,不被允许去参加比赛。
即使是凌燃自己,也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们是一个队的队友,是并肩的战友,更是亲如兄弟的朋友。
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装高兴。
我都明白。
这两句话明晃晃地写在少年眸底。
见瞒不过凌燃,明清元脸上的笑就都收了起来,沉沉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底的郁气一口气都吐出来。
“冰协那边的考量我都懂,”明清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下百无聊赖地揪着手指。
“是因为我状态下滑得太厉害,四大洲的成绩太差,他们不信任我了,想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要我是冰协的领导,我说不定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青年眼尾微微泛红,显然不像他话语里的那么冷静。
凌燃摇摇头,“我不认同。”
明清元苦笑,“可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你在大奖赛总决赛拿到了第一,他们也都盼着你在世锦赛上再度夺金。一旦能拿到金牌,就是三个奥运名额,那可是大丰收,咱们华国男单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而我呢?”青年捂着眼,“反而成了他们眼里最有可能拖你后腿的人,与其造成什么不可控的后果,倒不如提前止损。”
凌燃默了一瞬,“明哥,你在四大洲为什么没能拿到好成绩?”
明清元的状态凌燃其实也清楚,即使真的有些下滑,但在四大洲比赛里,站到领奖台上应该问题不大,没道理只拿到第七名。
这句话是真的扎心。
换别人来说,明清元说不定就觉得对方肯定是在讥笑嘲讽自己。
但如果是凌燃问出来的话,他就一下明白,少年只是在询问一个事实,没有任何恶意。
明清元动了动右脚,一脸的咬牙切齿。
“赛前热身时候不小心崴了下脚,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跳跃落冰的时候好几回都没立住。”
凌燃看着他,“那是不是以后比赛都会习惯性崴脚?”
明清元原本正伤感着呢,一听这话差点就气笑了,额角青筋突突突直跳。
气得一巴掌就呼少年背上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那就是个意外,养一阵子就好了,要不然我能不跟你说。最起码在医院躺躺,也能骗你一个果篮吧。”
凌燃被拍了一下,却觉得这力道几乎跟打蚊子差不多。
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明哥,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比赛。”
明清元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要不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青年扯了扯唇,“你拿三个奥运名额,肯定也会有我的一份,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奥运。”
凌燃摇摇头,“我想要三个名额,也想要和你一起去世锦赛。”
明清元:“……”
他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你这话说得也太满了点。”
少年却很认真,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事实上,凌燃这一路跑来,在心里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明哥,我看过你所有的世锦赛成绩。你拿到过的最好成绩是第三,最差的成绩是第三十。
但最差的那次成绩,是因为你带伤上场,打了好几针封闭都止不住疼,才会摔倒好几次,失误了不少分数。
其他几场的成绩基本上也都稳定在前十名以内,最差也是第十。”
少年算得很清楚,“只要我们能拿到合起来在十三以内的名次,就能拿到三个名额,这不是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能做到?”
凌燃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也很相信明清元的。他其实真的想不明白,冰协为什么会仅凭两次明显充斥意外的比赛,就武断地放弃明哥好不容易抢到的第二个名额。
太奇怪了,甚至不符合他了解到的那位楚主席的风格。
当初自己要升组,楚主席都能顶住总局的压力,一意支持自己,没想到这回居然会保守地放弃掉明哥。
想到自己前世见闻的那些有点相似的小道消息,凌燃心里难免存了个疑惑的影儿,具体的还需要验证。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明清元。
如果连明哥自己都放弃自己,他再怎么争取也没有用。
凌燃把事实一一摆在眼前,很有说服力。
明清元心里微微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低着头,“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这个赛季的大奖赛和四大洲的成绩都不如人意。”
“那只是意外。”
凌燃很清楚其中的原委。
“f国的冰面和意外的崴伤,这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元素,明哥,你把这种意外造成的结果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对你自己也很不公平。”
明清元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登时就有点愣住了。
凌燃伸手把青年拉起来,乌黑的眼盯紧了他,决定下一剂狠药。
“明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甘心吗?不去参加比赛,你真的能甘心吗?”
青年顺势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抖抖身上的灰,就被问住了。
少年清朗的嗓音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最柔软酸涩的心尖。
甘心吗?会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就算知道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明清元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世锦赛的两个名额,是他扛着疼痛难忍的腰伤,累死累活,拼死拼活,才拿下来的。
他比凌燃体力好,又是很少出汗的体质,但在格外寒冷的e国,一场比赛下来,却汗湿了考斯腾,为什么,是累的吗?
当然不是,是疼的。
满身如雨的冷汗,都是疼出来的。
能服用的止疼药为了能过药检,祛除了不少有效成分,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他的每一次滑行,跳跃,旋转都会牵扯腰部受伤的肌肉。
疼,疼到钻心,但脸上还要带出最阳光热烈的笑容,用快节奏的冰上探戈努力取悦所有的裁判和观众。
明清元记得很清楚,最后一个蹲踞旋转的时候,他几乎疼得差点昏过去,根本就弯不下腰,是硬生生撕扯着自己,咬牙才能勉强坐下去。
他甚至觉得腰部往下疼到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还不是一定要拿到两个名额,凌燃他们还需要这个名额。
一定要为华国挣到第二个名额,挣到在奥运会上拿到更多名额的机会。
哪怕赌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可他拼命挣到的门票,却被人弃如敝履,甚至要被逼着放弃参加比赛的机会。
激荡的血气一下随着脉搏冲入脑海,青年握紧了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想去比赛。”
他眼都红透,喉结滚了好几滚。
“我不甘心!”
凌燃终于翘了下嘴角。
看来明哥的心气都还在,这下自己可算能放心了。
凌燃最怕的其实是连明清元自己都放弃自己。
少年把外套穿上,深吸一口气,“明哥,我们去找楚主席吧。”
明清元被这神来一笔的展开弄得有点迷糊了。
“楚主席?”冰协的正主席楚常存?
青年晕乎一下,“你们很熟?”
凌燃晃了下手机,屏幕赫然是通讯录的界面。
“大奖赛总决赛之后,他给我打过祝贺电话,我就把他的手机号存了起来。”
明清元愣住。
但很快就被少年拉着往外走,“明哥,你信我一次,至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陆教和薛教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明哥,自己也只是想试试剑走偏锋。
万一有效呢?
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凌燃也想去试试。
他不想看见同样热爱花滑,为之奉献十数年的明清元因为这种外界操控的因素,丢掉了难能可贵的比赛机会。
花滑运动员一生又能参加几次世锦赛?
一定要试试。
少年眼里蕴满了光,他拉着明清元出了集训中心,打了个电话,就有车过来接他们开往楚常存的住所。
明清元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试试还能怎么样。
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太信任凌燃能解决这件事,倒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而是凌燃太干净太单纯了,跟复杂的人际关系格格不入,但他也不想拂了凌燃的意。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明清元这样想,然后在车上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犹豫好一会儿,还是给陆觉荣发了一条短信。
“陆教,我还是想去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