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难道是用普通纸张抄写的书册?”张闻下意识推测着。
真永看得入神,口中喃喃有词,一时竟然没有了干“坏事”者迅速离开现场的自觉,这让张闻暗暗着急。
他倒是不怕自身无法忍耐,而是身边的小师弟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焦躁不安,到时候非常容易碰到什么,发出声响。
张闻微微侧头,望向真永,阴影晃动之下,他的脸庞显得晦暗,隐约带着几分好奇,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真永。
心意如一还是不错嘛……见状,张闻默默赞扬了一句。
过了一炷香的样子,真永调整了下僵硬的姿势,碰到了一块碎石,让它骨溜溜滚下悬崖,却没有响声传回。
被这动静惊醒,真永恋恋不舍地合上了手中书籍。
他不敢停留太久,将手伸到了崖外摸索。
摸索了一阵,他右手收回,多了一个油纸包。
“悬崖外侧看来有藏东西的缝隙,倒是隐蔽……”张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真永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好几本厚薄不同的书册,他将手中那本也放了进去,然后重新包裹严实。
就在这时,一只莽撞的老鼠从洞里奔出,吓得真慧往后躲了躲。
咔嚓,树枝断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啪一声,真永手一抖,油纸包落地,惊愕恐慌地回望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左手下意识就摸向了崖外。
“谁?”真永压低嗓音喝问,似乎还没有看到张闻和真慧。
话音刚落,张闻还未想出对策时,真永突地猛扑过来,左手拖着一口锋利的戒刀。
他的喝问竟是疑兵之计!
“蓄气大成,他果然隐瞒了实力……”看到真永的身形动作后,张闻叹了口气,左肩一沉,毫不避让地往着真永的刀口撞去。
真永故布疑阵,突发奇招,正想着林中藏着的敌人应该来不及躲避了,最好能一招杀掉,却愕然看到一道人影不闪不避,正正撞向刀锋。
铮!戒刀如中金石,真永暗道一声不好,想也不想就匆忙后退。
这时,一记刀光从他完全想不到的侧面斩来,角度刁钻,位置怪异,难以躲避。
真永咬紧牙关,戒刀一落,身随刀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张闻这一刀。
咦……张闻泛起了几分疑惑,真永仓促之间竟然躲过了自己这一招“血刀”,他所展刀法,精妙不凡,步伐玄奥,绝非庸品。
真慧跨步上前,脸含微笑,安宁静谧,右手成拈花状拂出,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真永预先知道还有一位敌人,对真慧的出手并不意外,脸色一肃,刀光一敛,正正挡住了真慧的“拈花指”。
接着,他右腿一弹,踢向真慧,戒刀一斜,悠然斩落,直指张闻。
这一刀,精妙玄奥,竟给了张闻三千烦恼丝应刀而落之感。
这绝对是一门恐怖的刀法!张闻不敢怠慢,身法展开,形如鬼魅,每一刀都从不可思议的地方斩出。
真永练刀都是暗地里进行,少有机会施展,亦没有生死之间的锤炼,一时之间,被正常发挥实力的张闻逼得手忙脚乱,每一刀之后,都有对方下一刀会从任何地方任何角度斩来的感觉,身心渐渐交瘁。
另外一边的真慧,由于实战经验缺乏,躲避真永弹腿时,竟没能保持住平衡,踉踉跄跄往侧方退去,险险跌落悬崖。
“啊!”他轻叫了一声,因为发现自己将那油纸包扫到了悬崖之外,消失于了云雾之中。
张闻见悬崖狭窄,自身步伐难以淋漓尽致地发挥,亦不想耽搁太久,引来变化,于是一刀斩出后,趁真永手忙脚乱,竟然猛扑了过去,直接拿胸口抵住对方的戒刀。
铮!戒刀斩中,划破了僧袍,再次发出金石脆响,留下了一道白白的划痕。
因为圆月高照,真永已经认出了对方是真定,知道他金钟罩恐怖,所以之前每一刀,都尽量劈向了要害和罩门,可是,他想不到真定的刀法如此怪异,也想不到他的打法如此强横和野蛮,竟趁自己来不及变招,用胸口硬挡了戒刀!
猝不及防之下,他已是没了变化方向的机会!
强行突破成功的张闻,戒刀一伸,横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当,真永丢掉戒刀,做出不再反抗的姿势。
真慧重新上前,拈花指一拂,封闭了真永几处大穴。
张闻没有大意,依然将戒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示意真慧抽出他里面的腰带,把他的双手反绑。
“真定师弟,真慧师弟,这下放心了吧?”真永脸色苍白,勉强笑道。
张闻不置可否地道:“师兄何苦作此鬼祟之事?”
真永被点穴道之后,难以站立,于是盘腿坐下,眼珠子转了转,悲恸凄凉地道:“我比不得真慧师弟你有天赋,也不像真定师弟你能立下大功,要想学得绝技,只能走这条道路,我不想人生白白蹉跎在少林,永远青灯古佛,难以体会江湖的精彩。”
“真定师弟,真慧师弟,看在咱们交好的份上,放过我吧,我从今日起,洗心革面,再也不做这种事情了,得来的秘籍都给你们翻看。”
他双眼泛红,苦苦哀求。
“果然是秘籍。”张闻似笑非笑地道,“真永师兄,我不知你一普通的武僧,靠什么能得到绝学秘籍。”
所以,别拿什么不愿蹉跎人生来敷衍我。
真永脸色一变,旋即叹了口气:“因为守着藏经阁的空慧太师叔祖身有暗伤,每日午间特定时刻都会发作,我偶然得知后,趁着这机会去上面记录秘籍,不过只能去三四层,看不到‘内十八’绝学。”
“原来如此,难怪你当时交好我和真慧。”张闻呵呵笑了一声。
真永皱起眉头,没想到自己的解释反而得罪了真定和真慧。
“而且,这种隐秘的消息,你从何处听闻?”正当真永心绪不宁时,张闻突然厉声喝道。
真永浑身打了个寒颤,闭上嘴巴,摇头不语。
张闻不愿深究,生怕陷入麻烦,于是对真慧道:“小师弟,你去附近院落大喊,找人过来‘帮忙’,记住,一定要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只告诉一个人。”
巡视寺内时,并不配发信号事物。
真慧点了点头,就要往着外面走去。
真永见势不好,沉声道:“两位师弟,你们可知我刚才放入油纸包的是什么秘籍吗?”
见张闻和真慧都看向自己,他颇为得意地道:
“《易筋经》!”
“什么?”张闻惊讶失声,居然是少林镇寺之宝中的《易筋经》,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当世奇功!
由于并非法身或外景级绝学,《易筋经》一向是秘籍传承,可保管肯定隐秘而周全,真永这普通武僧凭什么能抄录到!
背后肯定还有人!一个超过自己想象的人!
“怎么样?忘记这件事情,我将《易筋经》与你们分享?”真永声音低沉,宛如擅长诱惑的妖精。
张闻不愿意与这种想想就可怕的事情牵扯上,但又舍不得价值不比法身绝学差的《易筋经》,内心一时激烈挣扎,犹豫不下。
“师兄,师兄,那油纸包被我碰到悬崖下去了……”真慧弱弱地道。
张闻噗了一声,同时清醒过来,自己竟然被贪欲蒙蔽了心灵!
若是选择《易筋经》,放走真永,他背后之人肯定会找机会灭口,而且自己还无从推测他背后是谁,从而预先提防。
可惜啊……望着云雾渺渺的万丈深渊,张闻叹了口气,下面据说毒瘴恐怖,不知多少万年积累之下,只有寥寥生灵可以存活,都是一等一的毒物,恐怕得有外景的实力,方能一探。
“碰,碰下去了……”真永一下变得失魂落魄。
张闻示意真慧赶紧去通知他人,免得出现自己无法应对的变化。
连《易筋经》都出现了,这实在恐怖!
真慧钻了出去,往着附近院落狂奔,张闻看着真永,来回踱步,警惕地防范着偷袭。
过了一阵子,真慧的大喊声隐约传来,张闻这才放下了心。
又等了一阵,真永定了定神,做最后努力:“真定师弟,《易筋经》虽然落到了悬崖之下,但我刚才可是看了小半,记得开篇修炼的内容,你若放走我,我自会复述于你,将来,你也肯定还有一览《易筋经》的机会。”
“而我,会立即离开,不会有人知道的,至于找谁拿《易筋经》,我离开时自会告诉你。”
张闻撇了撇嘴,正待说话,忽然有一道黑影从林中窜出,一掌拍在了真永背部!
由于有所松懈,张闻竟然阻挡不及!
黑影从林中窜出,几有缩地成寸之感,在张闻反应过来前,就一掌拍在了真永背心。
这一掌平平无奇,仿佛随手而为,让人看不出功法来历,但真永穴道被封,双手被绑,根本没办法也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应对,两眼圆瞪,嘴巴一张,喷出血雾,软软倒地,脸上凝固着愕然的神情。
“绝对是开窍期的高手!”张闻瞳孔收缩,从黑衣人的身法动作,初步判断出了这一点,与此同时,他戒刀一横,摆出拼命的架势!
防御是防御不住的,只有让这黑衣人明白自己不好对付,敢于搏命,急切之间解决不了,他才会顾虑被真慧唤来的其他僧人,知难而退!
这道人影穿着夜行衣,只有鼻孔和一双眼睛裸露在外,拍死真永后,脚步不停,毫不犹豫地向着张闻奔来,右掌抬起,翻天盖下,招式古朴,气势庄严,隐隐有笼罩天地之感。
张闻只觉自己无论变化哪种身法,无论踏出“神行百变”里哪一步,都尽被掌风笼罩,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这是何等的掌法!
智慧通达,清净庄严,掌含天地!
张闻看出这是佛门神掌,练到深处说不得能衍化出“掌中佛国”,镇压万物,故而它看似简单,却能封死自己一切后续变化。
面对这一掌,张闻清楚地知道,未得刀道真髓的自己,不管是血刀刀法,还是五虎断门刀刀法,都没有任何可能斩破这种封锁,“神行百变”亦是少了法与理的内蕴,踏不出天罗地网,而金钟罩第四关估计也只能挨得下一掌!
黑衣人一掌拍出后,毫不怀疑自己能打中面前尚未开窍的沙弥,这是对自己神掌的自信,亦是对自己武功的自信!
手握般若,心证如来,度尽苦海,彼岸清净!
生死之间,几多恐怖,张闻却突地眯起眼睛,脸泛微笑,似乎在享受这一掌带来的庄严与清净。
然后,一抹刀光亮起,世事喧嚣似锦!
这一抹刀光,如诗如画,映入了黑衣人眼中,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仿佛想起了那红袖暗香,想起了那柔腻软语,想起了夜半无人之时,佛前长叩,却唤不回禅心清净。
继而,他的眼神夹杂出了几分痛苦,似内疚,似自责,却无半分悔意。
清净既断,般若何存?黑衣人包含天地的掌势重新归为了普普通通的一掌。
不好!黑衣人恍然梦醒,却已是刀光临身!
他瞳孔剧烈收缩,根本没有想到这看似弱小的沙弥能斩出如此惊艳的一刀!
光散,人退。
张闻左肩多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周身淡金泛起,如龟裂纹,色泽黯淡。
而黑衣人腹部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可看见蠕动的内脏。
他左手捂着腹部,有气层弥漫,不让鲜血滴落,右掌抬起,仿佛还要再次进攻。
张闻沉肩横刀,又一次摆出拼命的架势。
黑衣人往前一步,身体突然弓的愈发厉害,深深地看了张闻一眼后,猛地一个鹞子翻身,窜入了林中。
过了七八个呼吸,远处脚步声嘈杂传来。
“师兄,你没事吧?”真慧哒哒哒跑了进来,看见真永横死,张闻僵硬站着,于是关切地询问。
张闻见他身后有好多位黄衣、灰衣僧人,心中大定,声音暗哑地道:“过来扶我一下。”
都快站不稳了!
黑衣人那一掌虽被“断清净”破掉了气势和韵味,又在戒刀威胁下收回了不少力,但终究是开窍期高手的攻击,依然拍中了张闻左肩,拍的他差点金钟罩破功。
“凶手绝非初入开窍的高手,否则不是全力的一掌,不会造成如此效果。”张闻内心判断着黑衣人的实力。
他练成了金钟罩第四关,靠它削去了大部分掌力,因此并未受到太严重的伤势,只是斩出“断清净”之后,有点脱力,毕竟它是外景巅峰级的刀法——虽然张闻发挥出来仅是开了四五窍的水准。
真慧赶紧跑到张闻旁边,搀扶住了他,跟来的僧人中,一位五官普通的执事僧仔细检查了真永的死因后,又到了张闻身前,观察他的伤势。
其余众僧,则分头搜索着附近。
“掌力雄浑,凶手应是开窍里也算不错的高手。”这执事僧轻轻点头,“可惜,这一掌他特意掩饰过,看不出是哪门绝学。”
“这位师叔,事关重大,不知真慧对你说清楚没有,真永与那凶手合谋抄录出了《易筋经》!”张闻直截了当地说道。
黑衣人逃走,己在明,敌在暗,张闻觉得自己会寝食难安,故而事情有多严重就要说的多严重,以引起足够的重视,如此方能尽快找到幕后黑手。
至于掉下去的“油纸包”,先不说能不能承受得了毒液毒气污染,光是说出秘籍掉下去,少林寺也肯定会派人下去搜寻——若不说,那秘籍去哪了?是不是藏起来了?
“什么?《易筋经》?”问话的执事僧大惊失色,周围听到张闻所言的僧人亦是如此,各种表情有之,却都同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是的。”张闻脱力的状况好了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听得前来救援的僧人一个个又惊又愕,仿佛魔土降临了清净之所。
“事关重大,事关重大,玄元,你快去菩提院禀报,玄华,你去戒律院。”张闻面前的执事僧脸色发白,禅心动摇地吩咐着,这恐怕是立寺以来,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盗出了镇派几宝之一。
等两位黄衣僧离开,他看了张闻一眼道:“两位师侄,事关重大,还请你们谅解,我现在要搜你们的身。”
这是怕他们串通供词,捏造了秘籍滚落山崖的事情,却是将《易筋经》抄本暗藏。
张闻自然要展示清白,免得被人怀疑上,反正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怕被发现的事物——由于要练金钟罩,血刀刀法、神行百变的秘籍都是藏在禅房中的。
“弟子理解,不过,师叔,还请尽快派人搜查众僧,开窍期能自如行于寺中,必是我少林弟子,而且弟子也肯定他用的是佛门神功。”张闻最想的是抓出凶手,因此特意催促,“弟子的戒刀斩中了他的腹部,伤口极深,短时间内难以愈合,还请师叔让人检视每一位僧人的腹部。”
“事情紧急,须得防止他趁乱割伤别的僧人腹部,混淆视听。”
“你,你斩中了他的腹部?”这位执事僧愕然反问,不敢相信一个刚拜师不到一年,肯定还未开窍的小沙弥,能伤到一位开窍期的高手。
刚才张闻描述战斗时,为了掩饰自己的阿难破戒刀法,说的是含含糊糊,周围僧人都以为黑衣人是被他的拼死之意和自己等人的赶到吓退的,谁知,他竟然伤到了开窍期高手!
“师叔,事有凑巧,还请先行搜查和检视。”张闻哪会具体讲述,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师叔,弟子相信那黑衣人就是附近院落的僧人,他必是听到真慧的喊话后,仗着熟悉地形,抢先来灭口,否则,若他一直埋伏在附近,哪会给真慧报信的机会?”
“可他穿着夜行衣,我们赶来的也很快……”执事僧有些不信,若是加上换衣服的时间,熟悉地形的优势就被抵消了,凶手根本没有行凶和逃跑的机会。
张闻猜测道:“可能他今晚正是穿着夜行衣与真永交接秘籍的,回去之后,还未来得及更衣……师叔,搜寻和检查时,也看一看附近院落谁没来!”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阿弥陀佛,就按他说的办。”这时,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僧走了进来。
执事僧赶紧双手合十:“见过无得师叔,弟子立刻照办。”
老僧轻轻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看向张闻和真慧,宣了声佛号道:“老衲得罪了。”
他右手伸出,凌空一抓,张闻和真慧的僧袍顿时鼓胀起来,似有轻风拂体。
“真慧,你带我重走一遍你刚才报信的道路。”无得右手收回,确认张闻和真慧身上没有秘籍。
让真慧带路,怕的是刚才的报信乃他们趁乱藏匿秘籍的掩饰。
真慧老实巴交地看了张闻一眼,担心自己离开会让师兄摔倒。
张闻对他笑了笑,动了动手脚,示意自己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他这才与无得一起离开崖边。
其余僧人开始搜寻悬崖和林木之间的每一处,亦将手伸出了崖外,摸索峭壁上的缝隙,不放过任何地方。
过了一会儿,无得带着真慧返回,向张闻询问凶手出招时给他的感觉。
张闻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无得越听越是黄眉深皱,沉吟道:“类似的掌法可是不多……”
这时,之前离开的执事僧也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张闻和真慧的师父玄悲,以及张闻熟悉的武僧院授业僧真妙。
真妙的表情很奇怪,愤怒,悲伤,疑惑,震惊,无法置信,皆有之,那位执事僧亦是类同,只有玄悲,脸上不见任何波动。
“无得师叔,刚才搜寻院落时,弟子等人发现真常自尽于禅房,腹部有明显伤口,只留下遗书一封。”执事僧禀报并递上遗书时,深深地看了张闻一眼,他竟然能伤到这一代中最强的弟子真常!
真常?大师兄?张闻震惊非常,不敢相信一个按部就班就前途远大的僧人会与真永做出这等事来!
而且是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