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未央(1 / 2)
虽是三月花开之季,但桃花谷内却让人感到无边的冷意。远远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诡异地回响山谷之中,尖利刺耳,让人十分难受。
唐熙瑶听见这笛声,眼前骤然模糊,步伐险些不稳,强自镇定心神,攥了攥拳。
“潇……潇湘君,这邪祟是不是厉害的很啊……”
唐乘风虽然嘴贫但也还是个未涉世事的小子,感觉到越走越难受,还有这诡异的笛音,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重怨气,他心下惶惶,不安地开口道。
唐熙瑶恢复平静,清清冷冷的双眸看向桃花谷后山方向,目光微凝,“乘风,静心,凝神。”
未等唐乘风应道,前方几人匆匆而来,均是身着深红道袍的云家修士。
“潇湘君。”
为首的人站在桃花谷山门前,玄红锦袍的男子身形修长,轻裘缓带,腰间配玉,手执折扇,烨然若神人。
唐熙瑶面色平静,疏远却不失礼数回道,“云家主。”
云承绎眼眸一如既往的清亮透澈,萧疏而藏锋,但是当他一笑,露出白净的虎牙时,又如飞花碎玉,所有锋利的轮廓都一并融在溶溶春色中。
唐熙瑶并未说话,只是微微垂着头,手指按在俱灭上,看不清眸底神色。
云承绎知她脾性也不多言,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断魂野。
纯粹的人在这世间也会深陷在世俗的沼泽里,渐渐被黑色的淤泥吞噬,出淤泥而不染,古往今来,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时间磨平了曾经少年们的模样,生于浊世,或追逐欲望,或困于执念,一切终究不是过去那般了。
天空如同晕染浓墨,重重叠叠的乌云密布,连光都无法穿透,风声呼啸,鬼魂悲泣,碎石嶙峋,锈迹斑驳的黑岩,像长在悬崖上的漆黑巨角。
有人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望着这辈子的冷月,就不由自主想起乱葬岗那晚的月亮,想那时候被逼上山岗的可怜孤寡,想那些上辈子跟梦一样的生死过往,也想一个在树下听他吹笛的身影。
岸桥望明月,明月思流水。
走在众人最前面的一袭白衣映着幽清的月色,取出早已生了灰的一品灵器。
“我们阿瑶的手是写锦绣文章,握剑除妖邪的,怎能为了羹汤之事受伤。”
“我……我好像五谷不分,四肢不勤,都做不好。”
“怎么会呢,你是最好的……”
“你说的不对,你若娶妻,必然也喜欢娶温婉贤淑,上达厅堂,下达厨房的女子,不是吗?”
“你怎样?”
那人声音沉重,“没什么……”
少年回头望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阿瑶,吹首曲子给你听吧?”
“阿瑶……”
“阿瑶!”
或许旁人只当那是一支定魂安神的曲子,可无人知道谢无郁的感受,他几乎已经要站不稳,胸膛里的心跳如擂鼓,头晕目眩,仿佛浑身都被那笛音浇透,只因他万万想不到此生还会再见的人,只因一个奢望,他千死万死也不敢妄想的,可能成真了。
谢无郁急切地从枯树上跃下,去寻已渐入尾声的笛音,至于是否会是他人,是否会是空欢喜,他都不想理。
他很急,比赶着投胎还急。
但谢无郁刚迈出几步,便被云家几个修士拦住。
“滚开!”
“姑姑!”
“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何事。”
唐修宜看向不远处纠缠的几人,嘈杂声混乱,以为是唐熙瑶不喜,便没有多想,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唐熙瑶声音中的微微颤抖。
云承绎眸光一闪,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唐熙瑶身上,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谢无郁,可真是唐熙瑶的软肋!
“这位公子……”
谢无郁不耐地转过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唐修宜身上那流云纹上,蓦的怔住了。
谢无郁刚从乱葬岗上下来,一身衣裳还是十五年前坠崖时穿的,破败不堪,除却他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与他面前的唐修宜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在看修宜校服的流云纹,是否想起了什么,唐熙瑶无从知晓,但好像也能猜度几分,那是一份遥远到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谢无郁一把攥紧了唐修宜的胳膊,力气大得出奇,竟让他一时难以挣开。
“你们潇湘君……”
“潇湘君在哪里?”
“你们潇湘君没死,是不是……她没死是不是!”
“她在哪儿?她还活着……”
谢无郁一通胡言乱语,末了那双瞳孔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好像只要唐修宜的回答不如他的意便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唐修宜被他激烈的情绪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公子,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谢无郁如何会听,又怎么听得进去,还是唐乘风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反肘将谢无郁的胳膊押在背后。
“听不懂人话吗,好好说话!”
“你后面这些人,也是你打伤的?”
刺痛使谢无郁稍微恢复些许理智,他摇摇头,“是他们追着我不放,我没动手。”
唐乘风松开对他的钳制,哼了一声,“看你瘦胳膊瘦腿的,谅你也没这个本事。”
“问我们潇湘君干嘛?”
唐乘风连连呸了好几声,“什么死不死的,晦不晦气,我们潇湘君活得好好的,还要……”
谢无郁毫无神智地重复,“活得好好的……”
“潇湘君活得好好的,还要长命百岁。”
唐乘风附和,“对,我刚才也是想这么说。”
“长命百岁……”
“是……是要长命百岁的。”
唐乘风撇撇嘴,双臂抱剑,“你真奇怪,从哪儿听的谣言啊,潇湘君没病没灾的,当然好好的。”
“最多……有点小毛病,失魂症……”
“不过也不算什么吧,是吧,修宜?”
谢无郁慌乱地抹了把脸,听唐乘风这句话,顿时又有些茫然,“失魂症……是什么?”
“公子……也曾听说过我们潇湘君的事迹吗?”
唐修宜耐心解释,“潇湘君……十几年前出了点意外,忘了很多事情,也曾拜访过名医,但没什么效用。”
“其实潇湘君的父兄都说忘了该忘的,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对现在的潇湘君也没什么影响。”
“所以一直都是这样。”
谢无郁的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一句话。
“忘了该忘的……”
“什么都忘了……”
唐修宜寥寥几句,足够谢无郁拼凑出个大概真相,与事实也差不离多少,就是无妄崖保住了命,却忘了过去余年的人和事。
“那谢无郁呢……”
忘了。
都忘干净了。
她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他。
她若连自己是谁都要别人来提醒,别人又怎么可能告诉她,谢无郁于她是什么人,难不成要说,谢无郁,就是那个害死唐熙瑶的凶手。
谢无郁拍拍胸口,大喜大悲,太过伤神,他僵硬地迈了几步,在一块裸岩处坐下,既庆幸又后怕。
“还好,我没有害死她。”
在唐乘风的几句吹嘘中,现在的潇湘君是个令人既敬也怕,俱灭一出,千里不留行,盛名与威名并行的女子,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就举当年那个大魔头的例子来说,如果遇上现在的潇湘君,一定是场生死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