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花秀(1 / 2)
流火霹雳万钧,焚毁城镇,硝烟弥漫的空气中,随处可见了无生息的尸身,一股焦糊的人肉味,在唐熙瑶鼻端挥之不去,农田桑植,所有的一切,都要被这场大火焚尽了。
“天灾降临,溪涧村遇难,请恩人出手相救啊!”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跪倒在地,唐熙瑶看不清前方那人的面容,刚想上前一步,眼前画面陡然一转。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
溪涧村,最开始并不是叫做溪涧村,而是落于沿弯海域,南海。
南海有一族,名为鲛族,溪涧村原本是鲛人的栖息之所,鲛族有一灵宝,可聚灵遣魂,重塑肉身,祖先化去鱼尾,以渔民起家,后来渐渐学会耕种农植。
沿袭几代后,族人生活富足,和平安乐。
直到人间大灾,百姓流离失所,无意中寻至这一片世外桃源。
妖族与人混居,渐渐生出人性。
鲛族女子生来貌美,性情温顺,引来人族男子的追求,涉世未深的鲛人又如何敌得过甜言蜜语。
人妖之别,慢慢被鲛人族淡忘。
南海出鲛绡纱,入水不濡。
村落上有几家富户,其一便是做布纺生意的花老爷,为人乐善好施,是个仁商。
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待字闺中的女儿,闺名一个秀字。
花秀小姐与村上的柳氏孤儿相恋,五月十二,良辰吉时,由花老爷牵头,村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堪比年节。
花家嫁女,花老爷与村民同乐,大摆了三日流水席。
未料就是这场流水席,让前来探点的盗匪盯上了。
“出嫁前一晚,父母被刀剑割开喉咙,倒在我面前。”
“他们大刀阔斧,搜刮珍宝,邻人明明可循声而来,抵御贼寇,却偏做了缩头乌龟。”
“致使我父我母含恨而终!”
眼前慢慢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双占据脸盘的黑窟窿,裸露在外的四肢浮肿粘腻,像一撮就破的脓包,她面目狰狞,声声泣血。
唐熙瑶不会和她遭受同样的痛苦,却天生对他人的痛苦怀有共情的能力,她淡然的面容略微松动,已隐隐有了猜测。
“他们哪一个没受过我家恩惠,又有哪一个记得知恩图报!”
“我拼命喊叫,绝望地看着闺房门在我面前关闭。”
“喜事未成反丧了性命,柳郎为我击鼓喊冤。”
“我眼睁睁见那些人将我家物什搬进后院,几十棍子将他撵出去了事。”
“恶民勾结,柳郎不屈,他们却把他打伤……”
“那时我才知,这只是他们图谋钱财的恶计!”
“我不屈,我恨!”
“我死里逃生,受尽凌辱,竟就是为了回来见一具尸体!”
“柳郎停灵在祠堂,我生死都随他……”
“棺木是贴满诛邪符箓,于人却无碍。”
“我扒开棺木,发现柳郎竟是活活被闷死在棺中!”
“他心口处被狠狠捣碎,十指俱烂,四肢布满伤疤,棺木血痕纵横交错,是要有多绝望无助,才能生生划烂自己的血肉!”
花秀死里逃生,却在看到她夫君的尸体后殉情,化为厉鬼。
生魂阴物,囊括了越重的煞气,生前必背负着越深的苦痛。
女鬼成为杀死数人的厉鬼,身负的痛苦已经让她沦落成怨灵,日日被拘泥于过往的痛苦中,不断重复着死亡,看着爱人痛苦挣扎着死去,活一日煎熬一日。
“你是花秀小姐吧……”
“柳……公子,不是人。”
唐熙瑶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与鬼和谈,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尝试,可是要想离开这个诡异的幻境,必须找出境主,她捏紧俱灭,希望带给自己一丝底气。
女鬼发出愤怒的嘶吼声,一点也不买唐熙瑶的账。
面对一个怨气冲天的厉鬼,唐熙瑶尚且没有必胜的把握,更逞论在幻境中。
“我不是坏人,也没有对付你的能力,我对你没有攻击性。”
唐熙瑶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拖进了眼前这个厉鬼的业障,但是无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下去。
花秀突然冷静下来,唐熙瑶感觉到她阴冷的视线扫过她全身,最后停在了她手中的俱灭剑上。
剑……
俱灭……
画面倏然崩塌,唐熙瑶未来得及思索,只在瞬间感受到背上湿冷布满恶意的气息以及……
“我要你……渡我。”
月隐星稀,照不亮脚下的路。
杂草乱枝遍地,她有些恍神,裙袂被割去一角,唐熙瑶停驻在原地,微微垂首,手腕一翻,掌心燃起一簇亮光,映着她冷白的侧脸,风一扫,亮光晃动,足以看清脚下的方寸之距。
不远处站着一人,澄澈的蓝眸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正在望着唐熙瑶。
不知过了多久,唐归晚睁开眼睛,一片凝成实体的黑暗包裹着全身。
唐归晚往上推了推,纹丝未动,手掌落下的时候,浑身出了冷汗,她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狭窄憋闷的木头里,她刚才摸到的地方,露出一双黑白分明,布满了血丝的冰冷眼球。
唐归晚闭上眼睛装死,也幸亏是躺着的,不然她怕是已经被吓得腿软了。
那双眼珠,或者说坐在这个木头上的东西,一眨不眨盯了唐归晚一会儿,见她不动,似是放下了心,慢慢起身后,两道浑浊的光线从孔洞里投下。
唐归晚在黑暗中四处摸索,两边和上头的木头有很多深深的划痕,就像是一个被关在里头的人挣扎的痕迹。
“看起来,外面的天还没亮。”
外面传来诡异的乐曲,还有车轱辘碾过的声音,唐归晚怀疑自己现在被困在棺材里,而且不知道要运到哪儿去。
唐归晚悄悄从棺中爬起,透过两个孔洞向外看去。
一个面色惨白,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坐在棺上,方才那对眼珠子就是她的,这辆马车被一只纸扎的马牵引着,两列是奏乐的白丧衣。
唐归晚深吸了一口气,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该不会要被连棺带人地埋了吧,要是埋了还算好的,她自己用术法爬出来,就怕整些稀奇古怪的幺蛾子。
反正从她踏入那什劳子溪涧村以后就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了,还有什么不会发生的呢?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还很单纯。
唐归晚望着迎面而来的一片红色,瞠目结舌,心中的恐惧化成泪水,盈满了眼眶。
“喜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