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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伊诺努哑然失笑,“你觉得一个虔诚的信徒能坐到我今天的位置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现代科学预言了‘神’的存在,你相信吗?”阿桑奇的声音里依然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哦?”伊诺努有了些许兴致,“给我讲讲。”
“关于在该语境中‘神’的概念,我需要先把祂和宗教神进行一下区别。实际上关于这种‘神’的概念早在人类文明形成之初的轴心时代就已经形成了。这个时期的人类从自己崇拜的自然中将一个概念抽象出来,认作是万物的本原,并使其脱离现实而作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可以观察到的表现就是在这个阶段‘自然神’逐渐将‘权力’让位给‘概念神’。
两希文明发展中的一神教,吠陀神明地位的衰落,中国天道概念的形成,实际上都是在孕育这一概念。但即便如此,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概念神依然不能指代祂,因为概念神在被抽象出来变成至高存在后又会面临世俗化的问题,因此我们才会看到本来禁止崇拜偶像的戒律被悄然打破,作为全知全能的三相神依然会犯下某些错误。
所以在这里理解该概念的最好方式是去理解概念神所脱胎的‘本原’——尽管严格来说上帝本身就是处于创造者的位格,但我们从世俗的语境上来讲,上帝所处的位格,比祂自身更加贴近于‘神’的本质。这个所谓的‘神’,即在雷博尔特资料中所称呼的‘隐德莱希’。”
“我对这种繁琐的经院哲学没兴趣,”伊诺努扶着额头说道,“有没有更加形象的讲解?”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在概念上,‘梵’比‘梵天’更接近于隐德莱希。”阿桑奇把手中的资料小心地整理好,“顺便一提,隐德莱希这个概念来自于亚里士多德,作为形而上学所追求的目标,祂的问题困扰了诸如笛卡尔、牛顿、莱布尼茨等一大批科学家与哲学家。
在形而上学中,对于祂的解释是:
因为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原因,而这些原因也另有原因,所以最后一定存在一个实体,祂是一切的原因,同时也不再需要其他原因来确保自身的存在,祂自身便是自己存在的原因,即斯宾诺莎口中的——实体即自因。
所以,隐德莱希的性质是——完全的、无限的、独一的、永恒的,祂是启动宇宙的‘第一动者’。
而最令人激动的地方就是,尽管宗教受到虚幻的桎梏,形而上学也终究是囿于心灵的思索,但我们依然在自然界中找寻到了其有可能真实存在的蛛丝马迹。
早在23世纪兴起的玻色子-费米子理论就预言了一种特殊的存在,这种存在是量子涨落的原因,也是空间扭曲的起点,祂同时处在所有维度中,却保持自身的所有性质不变。
同时,伴随着拓补学的革新与集合论的进一步发展,数学领域中的一个特殊存在也渐渐浮出水面,数学家们首先发现罗氏几何与黎曼几何的公理系统同时受到其影响,后来又有人证明该存在对数学领域中的一切系统均有效。上个世纪,其又被证明在矛盾的公理系统与不自洽的系统中同样起作用。这个古怪的存在一度被称为“存在x”。
伴随着研究的进展,人类发现自己的形式科学与自然科学同时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而潜藏在这个指向内的那个终极存在,就是雷博尔特所称呼的‘隐德莱希’。
霍金在描述大统一理论时使用过一个比喻,他把宇宙的全貌比作是一幅拼图,人类目前所拥有的理论知识,则是那些最容易被拼出的边边角角,但我们已经可以通过这些边边角角预言——位于拼图中心的那个图画一定存在。
我们的科学家们相信,隐德莱希也确实是存在的,就这样,他们前仆后继地添加着一块又一块的拼图,逐渐接近图画的中心……
如果我告诉你,以实马利学院现在所做的工作正是完成宇宙中的最后一块拼图,你会怎么想?”阿桑奇喘着粗气,眼睛中隐约可以看到红色的血丝。
“虽然很令人激动,但我没什么实感,”伊诺努挠挠鼻子,“说实话,我对宇宙的奥秘没有太大兴趣,公主的奥秘我还没搞明白呢。”
“唉,”阿桑奇叹着气摇摇头,“你这么想,说明你还没明白这项进展能给世界带来多大的改变。隐德莱希是‘大全’,我们一旦可以创造并控制祂,那么我们便可以左右宇宙中的一切,不仅仅是物质存在,也包括时间,甚至包括数学逻辑,宇宙的精神将和人类的意志真正融为一体,人类对宇宙的审视也就会真正成为宇宙对自我的审视,我们将成为黑格尔口中的‘绝对精神’!成为现世的神明!真正的现人神!”阿桑奇越说越兴奋,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发现和控制之间还隔着很长一段工程学的路要走吧,”伊诺努毫不犹豫地给阿桑奇泼了冷水,“人类都发现太阳多少年了?戴森球不一样还是没做出来?”
“唉,别打击我啊,”阿桑奇不满地嚷嚷着,“即使渺小如我,也曾经梦想过要改变世界啊……”他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当年我进入警署时的理想,可不是完成指标和涨工资。”
伊诺努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边托着下巴,一边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个雷博尔特是得到了这个研究院的部分资料吗?”
“他用来演算的大部份资料都是公开的文献,但确实有些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用的结论,这些东西如果不是他自己瞎编的,那就是有人给他提供资料,”阿桑奇也恢复了正经的样子,“不过这雷博尔特确实可以说是个少年天才了,如果他所引用的文献可靠,那么他所做的工作很有可能为隐德莱希的研究带来新的进展。”
“这样啊,我知道了,明白了……”伊诺努揉了一下鼻子,思考了一会儿,确定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以后,终于是暂时放松了精神。他打了个哈欠,眯上了眼睛。阿桑奇识趣地关闭了车内灯,让轿车内恢复了黑暗与安静。
一声惊雷自天空炸响,悠远的隆隆声回荡在漆黑的夜色里,暴风雨似乎变得更加剧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