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1 / 2)
《商君书·去强》有言:“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意思是能在当日处理完政务的国家,可以称王天下;能在当晚处理完政务的,能使国家强大;要把当天的政务延迟到第二天才处理完的,那么这个国家就会被削弱。
而始皇或许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不是,但他至少是一个勤于政务的皇帝。
始皇每日批阅的文书多达六十公斤,只是繁重的国事政务加快的消耗着他的精神体力,如今虚岁四十八岁的他越来越感到精力不济。
他虽是秦王室王孙,却出生在赵国,他的童年乃至与青年时期都过得极为艰难。
先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的在赵国做了八年人质才得以归秦,而后十三岁继位秦王,却只有一个出身姬妾的母亲可以依持,然而他的母亲却先与被他尊为仲父的吕不韦偷情,而后又与嫪毐苟且,生下两个杂种,叫他丢尽颜面。
在他举行冠礼之时,嫪毐偷盗了秦王御玺及太后玺发动叛乱,当是时,始皇虽然刚刚及冠,然而太多的磨难和经历,叫他的心计手段远不是普通二十岁男子可比,他对这场叛乱早有准备。
终于他处理了嫪毐,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却也见到了她果真为嫪毐生下的两个孩子,他当着他母亲的面摔死了那两个孩子,同时也摔死了那个对温情还有眷念期待的自己,他真正是一个帝王了,名副其实的称寡道孤。
若论人生的长度,他不过比刘季早生了三年,可若论人生的宽度、广度,这位千古一帝过早的历尽了沧桑。
他英明又冷硬,甚至可以说得上残暴,他吞并六国、开创帝制,征发劳役修筑长城,大耗人力物力修建陵墓,但他一生未立皇后,他对偷·奸之罪问责极重,便也知他少时的经历对他影响不浅。
又批完一卷文书,始皇放下笔,疲惫的往后靠在凭几上,闭着眼睛揉着眉心,整个大殿安静得仿佛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的人,直到始皇不知对着谁说了一句,“召卢生来见。”
这才有一中年男子躬身应道:“诺。”
不一会,一头戴冠巾,一袭青袍的男子行了进来,他的胡须又长又白,衣袍极其宽松肥大,拱手时袖底及靴,很是飘逸潇散,很有几分凡尘断绝的仙人之姿。
“卢生见过陛下。”
始皇虚虚抬了抬手,“免礼。”而后问道:“朕的仙药炼得如何了?”
却原来这卢生乃是为始皇炼药的方士。
只是这长生之药如何炼得出,若是他有计能求得长生,他也不至于发须皆白了。
卢生站在台下殿中,微微抬着头,看着台上圣颜,吐出他早就想好的说辞,“有恶鬼作怪,故求仙药不得。”
始皇正色敛容问道:“何来恶鬼?如何驱避?”
卢生回道:“有方术之书记载:人主需时常微行,以避恶鬼,恶鬼避,真人至。人主所居若为人臣所知,则有碍于真人。真人者,入水不湿,入火不焚,腾凌云气,与天地同寿。只有不让外人知晓陛下的行止,才能向真人求得长生不死药。”
入水不湿,入火不焚,腾凌云气,与天地同寿。
字字句句都叫始皇心生向往,始皇听罢,道:“朕仰慕真人,从今日起,朕自称‘真人’,不再称‘朕’。”
而后又依循卢生所言,下令道:“从咸阳城旁二百里以内,二百七十所宫观,全部建造复道、甬道以连接,并以帷帐遮掩,将钟鼓、美人充实其中,各宫人员不得随意移动,有敢泄露真人行踪者,死罪。”
然始皇集天下权势于一身,宫人臣子无不关注他的行动喜好,故初初执行这一禁令时,常有人犯禁。
直到一日,始皇行至梁山宫,在山上看到丞相李斯车骑甚众,心生不悦,然而再见时,李斯车骑大为减少,始皇大怒,道必定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下令彻查,然十日无果,始皇遂下令将当日在场之人全部斩杀,自此之后,始皇行踪去向,再无人知晓。
始皇日日行于帷帐、甬道之中,深感宫人甚多,而宫殿甚小,便命在渭河以南的上林苑营建一座新朝宫,这便是后世著名的阿房宫。
阿房宫占地之广,从咸阳以东到临潼,以西至于雍,以南抵于终南山,以北达于咸阳北坂,纵横三百余里。
而且始皇对这座宫殿要求极致精美,所用石料均运自北山,木料则源自蜀地和楚地,又在宫前立十二尊铜人,以磁石造却胡门,使怀刃隐甲之人不得入内。
此外,将咸阳到函谷关以西的三百余所宫殿、函谷关以东的四百余所宫殿,全部施以雕刻,涂以丹青,极致奢靡。
物资耗费巨大且不说,又有工程之浩大,加之骊山修墓未完,叫始皇下令征调了隐宫罪人与刑徒七十余万,民间怨怼暗生。
除了个人的宫殿与陵墓,为加强关中与河套地区的联系,始皇又命蒙恬拓筑从九原至云阳的直道,凿山填谷,长达一千八百里。
故此,这一年费财劳民,百姓苦不堪言。
不说百姓,各地官府征发徭役的负担也很重。
征调劳役的命令很快下达到了沛县,要求沛县选出五百个身强力壮的劳役送往修筑骊山陵墓。
这是个苦差事。
首先,对于一个小小的沛县来说凑出五百人便是个难题,其次,要把这五百人一个不落的送到骊山更是个难题,若有人中途逃跑,押送之人是要论罪的。
而服徭役,条件艰辛,劳动强度又高,已有许多人有去无回,百姓都很是惧怕,又怎么会乖乖的听令,不逃不避呢?
刘季愁得把头发薅得一团乱,“这他·娘的,这是要逼死人啊!”
是的,沛令经过一番考察,最终选中了他好友吕公的女婿刘季担此重任。
会稽郡,郡守殷通唤来了项梁帮忙。
项梁带着项羽进入县衙,行至前院,项羽往左侧一瞧,看到周宁正在埋首书写着什么,他面前坐着一人,身旁还有一肤黑的狱掾以及一白胡子老头,像是在等周宁忙完说话。
项羽顿住脚步,对叔父项梁道:“我在此处候着,您进去与郡守议事。”
项梁回头看了一眼侄子,又顺着项羽偏向的方向往右侧看了看,也看到了周宁,自周宁到县衙当值后,他与他也见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