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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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张嘴,啊——”
高秋跪坐在床边上,小手托着个保温碗,吹了口勺子里的粥,颇是有模有样给父亲喂了一口。
距离手术结束已经有几天,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了许多。虽然还没法下床,但是人的精气神都上来了,此刻男人正张嘴吃粥,眼里盛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父女其乐融融,一旁的妇人倒是静静看着。她心想等到时候回家了,可得好好去寺庙里拜拜——年前出了这么大变故,多亏佛祖保佑,把老头子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她这儿子也是真争气,估计在外工作攒了不少钱,不仅付了医药费,还给升了单人病房,有最好的医生护士照料着。单人病房可比那什么多人共用的好多了,暖气充足、还有个大扇的窗户,灌满了外头温暖明亮的日光,照得屋子里特亮堂。
她打算再顺道给儿子求个好姻缘,当妈的总得操心这个,这都二十四五了,还没找着个对象,说出去要被邻里乡亲笑话的。她最了解自个儿儿子,虽然整天闷声吭不出几句话,但实际上人稳当又扎实,内里又是个容易害羞的,一看就是对姑娘家死心塌地、好的不得了的性子。
“妈妈,哥哥去哪里了呀?”
小女儿银铃似地声音把她从畅想中拉了出来,妇人眼角带着笑指了指外面,“找大夫谈话去了吧,你别烦你哥啊,人家说正事儿呢。”
“我想跟哥哥玩儿。”高秋撅起嘴,把碗放到旁边架子上,“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妇人想了想:“你哥好像就是去问这个呢,等会他进来的时候再问他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伴随着青年微低的声线:“那好,谢谢大夫了。”高秋扑了上去:“哥哥!”
哎。高桐转过身,弯下腰轻声回答她,爸吃完饭了?
高秋:“嘿嘿,喂完了,一点都没撒出来。”
高桐失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转头对母亲道:“医生说年前不建议咱们回家,术后观察要一周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
妇人点点头,叹了口气。高秋也小大人似地叹声:“我想回家过年,吃烤鸡腿和饺子。”
高桐垂眸看着她,温声道:“哥哥给你买。”
他把高秋抱起来,走到病床旁的椅子坐下,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说道:“爸,等过两天咱们再回家吧,您先在这儿养养病,我这回请了假不回南京了,能陪你们好多时间。”
病床上的父亲嘴唇开合几次,皮肤皲裂似地,他最终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枯黄的手。
高桐也是无言,紧紧地握住了。两只手紧密地连在一起,他们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这一握,倒像是在传承着什么。
……
就这样过去了两天,终于是把大年三十迎来了。
高桐先在家门口放了几串炮仗冲冲霉运,便坐车去了医院。一路上到处都是鞭炮声,店家牌匾上都挂着大红灯笼,颇为热闹喜庆。医院倒没那么夸张,只是大门也上挂着倒福,几个来上班的年轻小护士穿上了红棉袄。
高桐进病房的时候,发现爸妈已经在吃早饭了。问了才知是医院食堂特地给做的,有韭菜鸡蛋和猪肉芹菜馅儿的饺子、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葱拌豆腐,配上大骨头汤,很是大补。高桐尝了几个,发现味道还不错,只是入口时恍然想起在上海的那半个月吃的蟹黄汤包,莹白玉润的包子皮儿和点缀的微末蟹黄,咬下去一口鲜亮的汤汁淌进嘴里……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几天前,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高桐怔怔望着阳光投射进来的光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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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开始投简历。
虽然父亲的病已经告一段落,但他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如今是欠了一屁股债,手头里分毫不剩,不找工作全家就等喝西北风了。
中午的时候几个亲戚轮番来医院看父亲,带了很多水果、瓜子和鸡鸭之类的熟食,也顺道给高秋包了几个小红包。高秋认真地接了过来,鞠了好几个躬,祝长辈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甚至还背出了从一到十的祝福语。
长辈们笑着摸摸她的头:“要好好学习,像你哥一样争气啊。”
在这种多人的场合,高桐远没有妹妹一样敞亮大气,他只是局促地在一旁站着,长辈们说什么,他都只是应和地点点头。问他工作如何、是否恋爱之类的问题时,就简单一句‘还好’敷衍了事。
他哪里有争气,废物一样失败又落魄的人,过往人生经历不过是自尊心营造出的假象罢了。
众人也只是来看亲戚走个场,没待多久就走了。高桐送他们出去,回来的时候被妹妹偷偷拉倒一旁,小姑娘从袖子里掏出那几个红包,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哥哥,这个红包都给你。”小小的声音稚嫩又可爱,满怀期冀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高桐动了动嘴唇,看了那扎眼的红包一眼,视线又挪到妹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只觉得眼睛里好似进了沙子,想要揉一揉。
最终他接过来红包,哽咽道:“好。”
晚间的时候天际便被烟花占领了,绚烂的、五颜六色的、闪耀着的烟花在县城上空炸裂开来,又化作流星向下滑落,天空被点缀得像是色彩缤纷的糖果,美得很是梦幻。
父亲想要下地溜达,高桐便一点点把他扶他下坐上轮椅在楼层旁边转悠。过一会儿又吵着要下楼,高桐无奈,两人就跟着电梯一楼楼的逛。过年医院没多少人,只剩几个值班医生、护士和一些需要长时间住院的患者,整栋楼都颇为静谧,而父亲也静静在轮椅上,在不同楼层的窗边上欣赏着外头的热闹景象。
“桐啊。”看了半晌,父亲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高桐正在愣神,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爸?”
“你说这在不同楼层,看到外面的景色也是不一样的吧。”
“啊,什么?”高桐顿了顿,才说:“应该是吧,毕竟角度不同,看到的风景也是不一样的。”
“人生就像是这样。你走过不同的楼层、历经不同的岁月,即便是一样的风景也会有不同的感触。”
“其实发病那天,我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只是一句话说不出来,眼前黑乎乎一片,你妈的声音跟家雀儿似地叭叭叭吵,那时候我一只脚已经进了阎王庙了,这五十来年的人生就跟走马灯一样过去,最清楚的记忆居然是当年你妈刚把你生出来的时候,嘿,一个大胖小子,我心里就寻思,我终于也要当爹了…”
高桐没太听懂,呃了一声。
“所以我当时就想,你娘、你和秋秋肯定都等着我呢。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我可不能就这么没了,于是现在就活蹦乱跳了……”
高桐心说,这是人家大夫医术高超吧。不过他也不好意思拆穿,只是笑着点点头。
“儿子,你从小活得就压抑,爹妈都看在眼里。但是我们没念过书、没文化,也不知道咋沟通能给你纾解压力,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很愧疚。”
“特别是你高中那会儿,每周回家了也不说话,吃了饭就回屋,我们当时怕打扰你情绪也不敢跟你多说点啥。”轮椅上的男人顿了顿,叹了口气:“爹知道你一直都后悔高考没考好的事,但是那些都是过去时了,咱们现在不也过得挺好吗?儿子,爹妈想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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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是我们心中的骄傲。”
高桐沉默地听着,他紧紧攥着轮椅把手,那皮把手上浸了一层的汗液,甚至有些握不住。
“说实话,咱们父子之间的沟通太少了,少到我这个当爹的甚至都不太了解儿子。桐桐,这么多年,你给我讲讲,你心中有没有啥盼头呢?”
高桐并未吭声。
年少时段缺乏父母的关怀与陪伴、被同学孤立,导致如今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与旁人倾诉、交谈人生的能力。他急切不安、焦躁痛苦,无法与自己和世界和解,甚至到如今父亲简简单单问他一句话,他都脑中空空如也,不知回答什么。
——盼头?
没有的。长远的愿望并不存在,他只希望能够挨过每个被苦难所造访的时日,将就着过活。然而这世上大多数人不也这样吗?就算有个愿景也无甚大用,终其一生无法实现的东西,何必还惦记着呢。
眼见着儿子的沉默,高立群也闷声不语了,良久才问道。
“交女朋友了没?”
高桐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没呢。”
“为啥?”
“……没有喜欢的。”
“……”高立群端详着儿子一会儿,说道:“你该运动一下,把自己晒黑点。像爹这样健康的小麦肤色就很好。”
高桐瞟了一眼他爸,不动声色道:“……我争取。”
两人一路聊天回到了高层病房,在电梯里高桐听着父亲再三重申盼头这两字,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他想有钱。
男人似乎被憋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却倏地开了。高桐低笑一声正要推着父亲出去,然而抬头的一瞬间便直直僵住。
他的脸色蓦然变了,在医院冰冷的白炽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呦,高桐,正打算找你呢。”对方手里提着一堆年货,脸上露出大方自然的笑容,先给他爸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抬头望着他,慢声道:“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是陈鹏。
老同学这三个字,隔着悠长的时光,带着几万重山的雷,在一瞬间击中了他。
高桐咽了好几口唾沫,他一时间双手失力,往前推那轮椅,但是轱辘好像卡在了电梯中间的缝里,怎么推都推不上去。
他嘴唇哆嗦着,颇有些神经质地使了更大的力,一个狠劲儿,差点把他爹晃悠出去。陈鹏一脚支住了电梯以防门突然关上,笑道:“你慢慢来,用不用帮忙?”
高桐低着头,终于把人给弄出去了。他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像个木偶一样挺直腰板推着人往前走,走路的姿势格外滑稽。
陈鹏跟上了他们,稍微低下头跟他爸说:“伯父你好,我是高桐的高中同学,是当时的生活委员,叫陈鹏。这还是第一次跟你们见面呢吧。”
“哦哦哦,你好啊。”
“伯父的病怎么样了啊?我们同学这不买了点年货还有点海参鲍鱼、人参燕窝啥的东西,给您补补。”
高桐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转头看着陈鹏,神情冷淡地说:“我父亲的心脏刚恢复过来,吃不了这种腥味太重的东西,不好意思。”
反倒是高立群笑了一笑,摆手道:“哎呀,桐桐,你不能这么拂了同学的好意,不管怎么样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哈……”
陈鹏说,“还是伯父您好,我这儿倒也确实没想那么多,就寻思啥东西好就给您送来了,那到时候我们再换清淡点的,哈哈。”
高桐咬住牙,忍了忍没发作。
他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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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送到病房里,发现屋子里也是摆满了年货,母亲一脸喜气洋洋地挑挑拣拣,见他和父亲进来了,忙道:“哎桐桐,你同学来啦!”
高桐回了一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