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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美酒在前,白刃在后。
这是太祖的诗词。
太祖皇帝和我爹,文湛,死去的青苏,三殿下羽澜,估计还有越筝,他们都是一路人,都是能吟出这种诗的人。
和我完全不一样。
我用力看,仔细看,用心揣摩,可还是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粹。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稀泥,彻底没戏。
可是……
一晚上,我还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呀。
文湛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认死理,他一定说我恨他,还说我恨他这么多年,我就怎么也说不明白,我都让他给我搅和糊涂了。
这事要从根儿上说起来,还得怨我爹。
我小的时候,我爹事儿多,不是和摄政王斗,就是和阁揆裴东岳斗,斗的他一整天小脸蜡黄,心力交瘁的,没空管我,等他发现我一直不会读书的时候,我都九岁了,还基本上大字不认得几个,应该请先生教书了。那个时候我爹又想省钱,就把我和太子文湛搓成一堆儿,一起读书,一起吃饭。
文湛脾气自小就不好,别的兄弟都不和他玩,他就只有拉着我玩。我娘是穷人家的孩子,她不精贵,我也不精贵。文湛刚开始娇气的很,把我折腾了两三年,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他老实多了,至少不折腾我,改去折腾别人了。
他爱折腾谁,就折腾谁,反正只要他不折腾我,我就管不着了。
再后来,我们一起长到十多岁,文湛十四岁,我十八岁。
那一年,高昌公主阿伊拉进宫。
高昌王把他闺女献给我爹做妃子,我爹这个人怕麻烦,凡是麻烦的女人他都不碰。要是他碰了高昌公主,阿伊拉怀了他的孩子,后宫朝野马上就得乱成一锅浆糊。所以他就把阿伊拉像金丝雀一样囚着。
高昌王不是好鸟。
他只有一双儿女,儿子被他送到大光明顶研习武艺,十几年来下落不明;女儿被他送来雍京做人质,想要蒙蔽我爹的野心;他自己的将军率领十万大军逼近丝路,就驻扎在裴檀的防区外,对着中原虎视眈眈。
西疆兵甲万千,炮声隆隆,火光冲天。
雍京则是丝竹、紫檀或是象牙板轻点,歌姬婉转低唱。
无论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还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几乎都是‘古来征战几人回’!
西疆是战场,雍京也是。
西疆的战争是真刀真枪,血肉横飞;雍京却斯文多了,言语谈笑之间,多少人和往事都会灰飞烟灭。
高昌公主阿伊拉布下一个局,一个死局。
为了给她父王一个出兵的借口,她需要去死,于是她勾引了我。
太子也做了一个局。
为了除掉我,除掉一个东宫谋士说能影响他情绪的人,他帮助阿伊拉勾引我。
我父皇也有一盘棋。
为了给裴檀一个进攻的理由,他默认一切发生。
三殿下羽澜,四殿下青苏作壁上观。
我呢?
我是个傻瓜。
我爱上了高昌公主。
我并不是天生断袖,我爱过一个人,她是我父皇的女人,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想要带她离开,可是她却选择留在大正宫中。
他们捆着我,不让我去找她。
等我千辛万苦的找到她的时候,她死了。
她死了,她是被冷宫中的女人一脚一脚踩死的。她们嫉妒她怀孕,嫉妒她有孩子,于是她们合起伙来,一脚一脚踩在她的肚子上,她和孩子血肉模糊。
她曾经说过,在她的家乡美丽的天山有一个传说,死去的人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再坠落人间。
所以,有人死去,就会有人出生。
她死了。
孩子死了。
一个月后,越筝出生。
我想我不恨文湛。
我也不恨父皇。
更谈不上去恨羽澜和青苏。
我只是很伤心。
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个事情,因为感觉很恶心;我也不想再去喜欢女人,总觉得再美的红颜都会变成白骨,血肉模糊。
……
那年端午,禁宫夜宴,漫天烟花,绚烂至极!
我不知道文湛一直注视着一切。
我只记得一双眼睛,穿过虚妄繁华,隔着美丽的舞姬,琼浆玉液,皇族贵戚看了过来……
子夜盛开的昙花一般,纤薄,透明,饱满,冶艳而脆弱。
阿伊拉!
——啊!!
我睁开眼睛,额头有汗,心扑腾扑腾的乱跳。
我好像做梦了。
我抓着脑袋坐起来,昏昏沉沉的,记不起来自己做的什么梦。窗子外面就听见凤狗尾巴花呱呱叫的声音——这是一个西瓜,划的圆一些,中间劈开,分成两半……
——凤氏抽筋太极拳。
凤晓笙是个女人。
她柔弱,美丽,会做饭,以后还会生娃。她对男人就有天生的吸引。在我祈王府,她说一句顶我说十句,人们会让着她,宠着她,可比用我的亲王大帽子压人要有趣的多。
这不,一大早,我就看见院子里面,凤晓笙领着黄瓜,小莲,谢孟还有他的几个近卫军的弟兄在耍太极拳。他们耍的太不亦乐乎了,忘了给我做饭了。
我捧着一个凉馒头站在回廊下面看着他们,心绪万千。
人这一辈子,似乎就是吃饭、挣钱、娶媳妇(嫁汉)、生娃、让娃吃饭、挣钱、娶媳妇(嫁汉)、生娃……
周而复始,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怎么就有很多人,偏偏就不喜欢吃一口安生饭,偏偏就喜欢穷折腾?
崔碧城昨晚上喝多了,今天早上起来顶着个鸡窝头,一双肿泡眼,他让人给他煮薏米仁汤水去了,据说那玩意能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