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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1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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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瓜笑着,“奴婢自是不饿。”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轱辘轱辘,肚子叫的声音,黄瓜一捂肚子,对着我嘿嘿傻笑。

我一敲他的脑门,“行了,别装了,我们去膳房瞧瞧去。诶,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说真话把凤姑娘气走。这是尘世是大话、谎话、人话、鬼话什么话都能说,就是不能说真话。”

咕噜……咕噜……

我的肚子也开始叫。

“一说真话就得饿肚子。”

黄瓜似乎有话要说,又拉不住我,于是我拽着黄瓜摸到小行宫的厨房。

这里和大正宫的御膳房不一样。

御膳房干净、安宁,不像做饭,到像念经的地方,里面出来都是一些精雕细琢,光鲜亮丽不垫饥的玩意。

小行宫这里就人间烟火气的多了。

老远一看,层层黑烟冒然升起,隐约还能见到火光、烟尘和水汽,仔细听,似乎还有几不可闻的咳嗽声。

我左看右看,摸索了进去,登时吓了一跳!

眼前一个黑漆漆的物件,面如焦炭,衣衫褴褛,似乎是刚从兜率宫太上老君火炉里面蹦出来的孙悟空!

他一张嘴,一口漂亮的白牙,“王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哇!”我受到惊吓,差点坐地上,幸亏有黄瓜顶着我,我惊魂未定,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原来这里还有个活物!你……你你你是谁?”

黄瓜连忙捶打我的前心后背,让我顺过这口气,黄瓜说,“王爷怎么不认识他了?这不就是柳丛容,柳公公吗?”

我揉揉眼睛,又看了看,“咦!真的是你呀柳芽!你怎么在这里?太子呢?”

变成包公的柳丛容欲言又止,忽然,一个堂皇的声音破空而来!

——“闭嘴!”

这是文湛的声音!

柳丛容的脸彻底成了黑锅底了。

还没有找到文湛,我被黄瓜连拉再拽的救了出去。

黄瓜痛心疾首的直跺脚,“王爷,你把太子殿下的心意都糟蹋了。”

我丈二了。

“不……不是,我……我又怎么了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错?”

事实是,文湛为了给我做饭,差点烧了小行宫的厨房。

我听见把自己洗白的柳丛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似乎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撒娇卖乖的让太子殿下亲自动手做饭,结果却差点伤了殿下,还差点烧了厨房。

我太冤了我,文湛把一顿饭做的烟火流星,翻云覆雨的,这和我没关系吧。

可是当我被饿了三个时辰之后,看着端上桌子的所谓‘太子殿下用心做的晚膳’的时候,我抬头对着坐我对面的那个已经洗刷干净的文湛说,“我们晚上还是吃点心吧……”

豆腐弄成了豆腐*,三黄鸡的毛没有褪干净,虾仁炒成了焦炭。

文湛淡如清水的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谄媚的拿着勺子去挖那盆子仅剩的,长的还不错的宋嫂鱼羹,放到嘴巴里面,嚼了两下,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殿下,这个,鱼的心肝肺,在做汤羹的时候,是要需要剔除的……

我被饿了四个时辰,终于吃到了文湛煮的鸡汤面,我当时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到面碗里面。

黄瓜安慰我说,这也算小登科的甜蜜,新嫁娘都不太会做饭。

虽然文湛和‘新嫁娘’,就好像汝窑梅瓶和土豆,凤凰和泥鳅,崔碧城和二两橘子一样,根本不沾边,可是,他们却还是有一个地方是相同的,就是都不会做饭。

我小心看了看正在书桌那边看司礼监送过来的折子的文湛,心中有一个预感,他这辈子也不太可能会做饭了。

于是,我有了一个雄心壮志,我可以自己学会做饭!

只是……

在我踏入厨房,看到新宰杀的鸭子肚皮上那一丝凄艳哀婉的血的时候,我就好像面条一样,左扭右扭的昏倒了……

我觉得我在小行宫受到了虐待。

可惜,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不这样认为。

他们认为太子受到了虐待。

我很郁卒。

可是更加郁卒的是,文湛晚上居然还有心情抱着我晃悠,这一折腾,又是大半夜,弄的床板咯吱咯吱乱响,就是床边上那些华丽繁复的芙蓉帐都在不停的摇晃着。

诶,不好吃的饭菜,正直青春年少,又火气十足的那个人……

我除了叹口气,还能说什么。

文湛终于弄完了,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指挑起我脖子上的黑色丝线,轻轻摩挲着原本属于他的玉佩。

我嘀咕了一句,“给我挂这么贵重的玉,要是哪天我手头紧,把它当了,你怎么办?”

他潜下头,丰厚的头发垂在我的身上,痒痒的。

他舔着我的喉咙,却淡淡的说,“那我咬碎了你……”

当时我就是随便一说,可谁想到很多年后,竟然一语成谶。

我总觉得这个寂寞如雪的尘世后面还有一双手,那双手和这个美丽繁华的雍京一样,包容一切,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似乎,我们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局棋。

楚府大喜。

我一到楚府,就被这阵势给惊住了。

楚蔷生不愧是楚蔷生!

即使没有内阁大学士的帽子压着,他楚总宪也是个千古风流人物。

来贺喜,来送礼,来拍马屁的络绎不绝,他楚府门外这阵势,当得起车如流水马如龙。

不过,楚蔷生现在毕竟被我爹从内阁除名了,太子也似乎有点什么麻烦背在身上,我更不喜欢应酬那些外人,所以我们就后门直接进到楚府后花园。

楚蔷生见文湛到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文湛,我知道他们有事要说,又不想让我听到,我就摆了摆手。

_倒是楚蔷生过来笑着说,“王爷,我这里一会儿唱堂会,是你喜欢折子戏,我给您留着个好位子,就在那边的荷塘边上,又能听戏,还能看花。”

我原本想说,蔷生你忘了请我喝花酒了,忽然想起来,楚蔷生如今已经不在内阁了,再说,文湛还在边上,我就把这话咽了下去。

我拿着一个紫砂手壶,装着明前茶,边对楚蔷生道谢,边到外面四处走走。

楚蔷生这大宅院,我今天也是第一次仔细逛。他这院子建的清雅,那边有荷塘,池塘边上弄了书院,挂着牌匾,取名莲池书院。绕着莲池,曲曲折折的有竹院,还有一些亭子,分别取名什么藻咏亭、洒然亭,濯锦亭和面对一池水的观澜亭。

楚蔷生大约还信佛,我见他读过佛经。不知道他从哪里挖来两棵菩提树和万年龙血树,就栽种在石桥两旁,剩下的,堤岸上则是这云蔽日的垂柳。

我踱着西方步,哼着小曲,装模作样的看着楚蔷生自己给亭子写的楹联,诸如什么‘天边月到平台迥,林际花藏曲坞深’,带着点小精致。

我正想着找个石凳坐,从竹林那边就走过来一个人,我刚开始就是一愣,我还以为看到了我爹。我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又不是我爹,我爹病怏怏的,却自有一股子雍容。眼前这个人也穿着白色袍子,围着半臂的白裘,就是看上去有些落魄,好像我爹进赌场,输的快要当裤子了。

我和他不熟,就打了个招呼,“三殿下也来了,一会儿我敬你一杯酒。”

那个人,正是嘉王羽澜。

羽澜原先总跟着文湛,装扮的跟双生子似的,现在不知怎么了,又看中我爹的装扮了,所以总是在有意无意中学我爹。诸如,拿着象牙烟杆抽烟,又诸如穿着白色的狐裘。

说过了话,我想着就绕道去别处,谁想着我这个弟弟偏偏从那边走了过来。

“大皇兄,慢一步走,可容羽澜说两句话?”

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话。无非就是惦记着老崔手中的几本杜家密账。他们劝不动老崔,就来找我打秋风,我可不沾惹这个麻烦。

我连忙说,“三殿下,这里四面漏风,又挨着水面,又阴又冷的,在这里呆时间长不不好。不如我们到楚蔷生的小方壶书斋去说话?那边暖和。”

羽澜一笑,“太子殿下在那边,有些话,就不好讲明白了。”

我赶紧说,“三殿下,你是斯文人,你说的话都咬文嚼字的,我又不懂。您要是有公事,找楚蔷生,找太子都成,要是私事情就找老崔,他们都比我明白。我就先走一步了。”

羽澜倒是没有拦着我。

就是在我刚转入竹林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大皇兄,您和太子殿下的私事,但凡有一星半点露出口风,传出宫闱,无论天下问不问你们的罪过,父皇却要问我的罪,就看到弟弟为您担这么久干系的情分上,听我说一句话,可好?”

我就觉得羽澜拿着一把利剑,直挺挺的穴入我的心口,把我钉死在当场。

我的脚再也迈不动,停在那里。

我等着羽澜一步一步的踱过来。

他问我,“大皇兄不问父皇是如何知道的吗?”

我苦笑了一声,“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好了,羽澜,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羽澜却反问我,“大皇兄,你说,你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

我,“没有。我就是一个穷人,我那些东西想来三殿下也看不上眼,想另外送你些什么东西吧,你又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三殿下想要什么。”

羽澜从袖子中抽出一个盒子,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我也不想要大皇兄什么,我倒是像给皇兄看点东西。您打开瞧瞧?”

他说着,眼神也不看我,而是看着旁边的竹子。

我仔细看了看他拿出来的木盒,不大,就是普通杨木的,上面刷着明漆,看着挺干净的。

我拿过来,打开,里面却是一张纸。

羽澜坐在那边的石凳上,竹林间的风吹过来,散了他额前两缕头发,就这么垂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的眼睛中带着几分忧郁,像一个诗人。

我翻开了纸张,只看了一眼,那是敬事房医婆的旧档,写着我娘进宫之时并非完璧。

啪的一声,我合上了那个木盒子。

我哑着声音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羽澜笑着抬起头看着我,“没什么意思。这份记档,也是我无意之中找出来的,几十年的旧东西了,当时和那么多废弃的旧档放在一起,就要给火焚了,却让我看到了。这张纸呢,是我找人照着原文临摹拓印的,上面有敬事房的印信,大皇兄时常出入禁宫存档处,应该见过敬事房的印信,您给仔细瞧瞧,这个,可是假的?”

我咬了咬牙,“印信是真的,可是,这纸上所写的东西恐怕却是假的。”

羽澜,“假的吗?那好,我把这份记档找出来,呈给皇后,后宫的事归她管,让她去查,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胆敢诬陷祥贵妃娘娘的名节?

大皇兄也知道,我朝不比汉唐,我朝奉行理教,宫法森严,入宫前失zhen的女子不能近侍父皇,倘有此等情形发生,那女子应处于鞭刑,革除一切封号,入尼姑庵,终老一生,而父皇亦是失德,需下罪己诏。”

我冷笑一声,“小题大做了吧。”

羽澜却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大郑祖制,后人遵从与否,全凭自己。如果这个旧档是真的,那么当年祥贵妃如何近侍父皇,当时的事情是怎样的情形,都有谁参与,如何参与,都需要彻查。如果此旧档为假,那么着背后又牵扯到谁,为何污蔑皇妃,这些阴谋也需要一并查清楚。”

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如果大皇兄不反对,那我这就回去,把事情呈给皇后,让她查。”

“别介,三弟先慢些走。”

我马上拉住他。

我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这事无论真假,要是闹到皇后那边,我娘就能让她给毁了。

羽澜也不忙着走,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说,“三弟,给哥哥我一个面子,这个事情交给我去查。

我娘是个单纯的乡下女人,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明白。她的心里面恐怕只有父皇,不管他还皇上也好,是贩夫走卒也好,她就认定了那是她的男人,是他孩子的亲爹。

她是那种认定了一个男人就能厮守一生的人。

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的清白。”

他那双点漆般的眼睛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我又说,“崔碧城那里有三弟和杜阁老、小阁老感兴趣的东西。是这几年,杜家在江南的密账,我让他把东西拿过来给你。三弟,你说怎么样?”

羽澜笑了,“这是大皇兄的关爱,弟弟在这里多谢大皇兄了。”

我看着他,“那记录的原档呢?”

羽澜,“七日后,就在嘉王府,大皇兄带着那些密账来换敬事房的原档案,这样可好?”

我还能说什么,也只能含笑说,“好,这样好。”

羽澜却大笑,“就说嘛,这个世上,谁也不如自己的亲娘最亲。

大皇兄,今天在这儿,我跟您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在这个大正宫里,谁也靠不住。太子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你比我更了解他。别看他表现的情深意重的样子,其实他的心冷的像一块顽石,人间这些情爱是打动不了他的。我表妹杜明鹤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储妃,大郑未来的皇后,如今是个什么下场,想想都让人心寒。

还有,太子他上次还说,不让别人动你,说你是他的命!哈哈,好笑吧,你是他的命?!

我们这种人,要是心中真的在乎什么,都要藏着掖着,不能别人知道了,引用句不太恰当的古语,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不然就等于把刀子拱手交到别人的手中。你说呢?大皇兄?”

我,“我都说了,三殿下咬文嚼字的,我都听不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羽澜却不生气,“听懂也好,听不懂也好,大皇兄只要记得七日后到嘉王府做客就好,别的,都不要在意。”

等我回到荷塘边的水榭听戏的时候,天快黑了。

文湛似乎一直在找我。

“怎么了,转迷路了吗?”

他过来,低头在我面颊上亲了一下。

我看到他,忽然心中一热,想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是话到嘴边,忽然刹住了。当时他叫我娘为‘贱人’的情形历历在目,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我家人的身份地位高低,对他无碍的,他可以不管,阻挡他的,他也不是在很在意,只不过下手狠绝,一并除去罢了。

我娘很想我成亲的,这个心愿肯定得他记恨,我还是少找麻烦比较好。

于是转身瞪着楚蔷生,“老楚,你没事把那个花园子修的弯弯绕绕那么多路做什么?害的我转来转去的转不出来。修成那个样子,你是想要偷情还是想成仙?”

楚蔷生秀致的眉一挑,斜睨了我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我被他鄙视了。

文湛却什么都没说,微笑着,拉我到一旁坐下,“看戏吧。”

于是我看那边的戏台上。那边咚咚锵锵的敲打,红红绿绿的乱晃,小旦的脸上抹了很多粉,像是刚把脑袋扎面缸里面了,她咿咿呀呀的唱着,我就咿咿呀呀的牙疼。我想今天其实我根本就没心情听戏,可是转脸看了看文湛,他却看着阁楼下面,那些人坐着的地方。

有人向楚蔷生敬酒,那个人,就是羽澜。

我想,我和羽澜认识的这十一年来,我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看他这么不顺眼的。

文湛忽然说,“背影看,羽澜有些像父皇。”

我撇了他一眼,“像父皇把大正宫押给当铺后的落魄样子。”

文湛乐了,“从小到大,你怎么就一直不喜欢他?他好像没有得罪你吧。”

我想了想,“你还记得当年在毓正宫,青苏的猫死了,他哭喊着求父皇严惩杀死他猫咪的人吗?”

文湛努力想了半天,这才迟疑的点头,“似乎有点印象。当时庭杖了一个小太监,好像打的不轻。”

“嗯。”我点头,“说是那个小太监不小心踩了猫一脚,把那个精贵猫给踩死了。其实不是的,我亲眼看到的,是羽澜也喜欢那只猫,想要抱它,却被猫咪抓伤了手背,然后他就一下一下把猫给踩死了。

他一个大活人偏偏就跟一只猫过不去,弄死那只猫,既怕得罪青苏,又怕父皇责罚,他就那一个小太监

顶雷,羽澜这个人又阴又损,敢做不敢当,没劲。”

文湛没有说话。

我端着茶壶背对着戏台,翘着二郎腿似乎在听戏,可是心里面想的却和折子戏完全不相干了。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我总觉得羽澜这话说的话里有话。

他……究竟手中还有什么利器,没有示人呢?

我只有七天的时间来查清楚,我娘到底惹了谁了。不然就要把崔碧城赖以保命的东西拿出来换我娘的前途了。

怎么会于这么个玩意,证明我娘入宫的时候不是雏了。

要是她不是雏儿,我爹怎么不在意呢?

或者说,当时我爹醉的是在太厉害,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就算他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也应该有人告诉他呀。

不对,不能顺着他们的路想下去。

可,要是换另外一条路,我娘是被冤枉的。

谁能冤枉她呢?

她当年不就是一个被太监用红布买进宫的宫奴吗?

连侍寝的资格都没有,谁要去嫉妒她,坑害她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笔糊涂账?

我忽然头大如斗。

文湛不太喜欢我喝酒,所以他想了个损招,他把楚蔷生给我的蜜酒兑了一些杭菊茶,他说这样喝酒味淡,不那么容易醉。我抱着罐子喝那玩意,醉倒是不醉的,就是容易喝撑,阁楼下面的折子戏还没有唱完一出,我就去了一趟茅房。

楚蔷生抽空过来对着我显摆,他的蜜酒是从千里之外的鹤觞泉运回来的,非常难得,所以俗称鹤觞酒。

我嘴巴里面尽是杭菊花的味道,于是舔了舔嘴巴,只能说,“这菊花茶里面掺的酒多了一点,倒是挺甜的。”

楚蔷生又鄙视了我。

裴檀的贺礼送到了。

他自己亲自来了。

我看见他穿了一身灰丝长衫,既不招摇也不落拓,显得干净清爽。

他的礼单送过来之前,已经让人抬着他那堆东西送入楚府了,这次他来是自己捧了一个大盒子,深蓝色湖丝裹的面,金线绣的简单的花纹,那个盒子就值五钱银子。

这是崔碧城雍京绸缎庄的盒子,专门为了那些爱充门面的冤大头准备的,只要装入这个盒子,价钱立马翻一番,价格都是一千两白银之上!

楚蔷生虽然还在笑,他道了谢,让人接过裴檀手中的盒子,并且上来,亲切的挽着裴檀的胳膊向花园中走去,俗称什么把臂同游,他笑着说什么“难得裴侯过来,我一会儿给您敬酒”的废话,不过他的右手垂了下去,放在宽大的袖子里面,我想,他的指甲已经把手掌心戳破了。

他生气了。

文湛站在窗子里面,手撩开珠帘向外看,眼神令人捉摸不定,嘴角却带着一丝冷笑。

“老三想要拉拢楚蔷生……,可惜……我到不是说楚蔷生永远不会变,只是老三目前还不知道楚蔷生要什么……”

我很二的问了一句,“他家伙想要什么?他什么都有了!他官居二品,曾经入过阁,还有一个如花美眷,他甚至还很有钱!比我还有钱!!!”

文湛瞪了我一眼,我连忙说,“我虽然没见过楚蔷生的老婆,不过你肯定长的比她好看,呵呵~~~~~~~~~”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文湛没有说话。

这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小旦咿咿呀呀的唱腔。

忽然,我看见文湛砰的一下子关上了竹窗,几步到我面前,一把扯过我,紧紧箍住,板起我的下巴就亲了下来。

“喂,你还……没回答……”

我所有的声音好像利剑砍在瓜菜上一般,生生被斩断了,全部的声音和呼吸都被他含住了,唇齿之间的缠绵好像交/欢一般的激烈。

我用力挣出来,把脸扭到一旁。

“喂,我说你发/情能不能看看场合,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啊!

忽然,我感觉到身体一轻,我整个给他打横抱起来,丢在那边的软榻上。

他俯下身体,舔舐我的左耳,我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用力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热热的,酥酥的,“……看见了……更好!省的他们挖空心思给我乱安罪名!想要弹劾我,想要参我的,甚至想要杀我的尽管来!我不怕!”

他胡乱说着什么,下手一点也不乱,扯下我的衣服,我只是感觉下身一紧,被他握住了。他的手指很温,灵巧却邪恶,被他这么一弄,我的腰腹好像浸了油一般,都酥了。

我们在这里胡天胡地的,窗外飘荡着萎靡的唱腔,又是一出《游园惊梦》。

……良辰美景奈何天……

嘿!

那个‘美’字唱的羞涩婉转,就好像是乳莺初啼,柳絮纷飞,让人心都酥了。

罗夫人!

我记得她的声音。

那个雍京城红透了的角,才十五岁,不是江淮人,而是丝路宁州人,有白夷血统。

……宛如……阿伊拉公主在世一般的美人……的

声音就好像丝线,穿透了阁楼的墙壁,钻进我的耳朵里面。

无比清晰。

在文湛的身下,情/欲的感觉既甜美又锋利,鞭子一般抽打着我。我翻来滚去的呻吟着,最后在他的手中释放了两次,他才算让我安静下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的好像能被他一个指头捏碎了,他抱着我,等着我的战栗和颤抖都慢慢平复,这才给我盖上薄丝被。

他把我的手腕提了起来,凑在他的嘴唇边上,细细的吻着。

窗外的《游园》唱完了,这回成了《思凡》。

反正折子戏大家喜欢听的就这么几部,翻来覆去的唱,也不厌烦。

我知道他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看到那个罗夫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过去了……

应该都过去了。

我的手腕太麻了,想要抽回来,文湛不给我,我抱怨,“你没头没脑的做这么一通到底想干什么呀?”

他不说话,就是压过来,又想要亲我,我连忙躲了。

“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做了,清明的时候我要和崔碧城回冉庄上坟去,要是晚上再陪着你胡闹,那天就骑不了马了。”

“清明?”文湛瞪了我一眼,“你已经好几年没有去太庙了,这个清明又想躲出去?不行!告诉崔碧城,你清明那天要和我去太庙祭祖。”

“可是,你都答应老崔了……”

文湛脸色一沉。

“还有,我外公还病着……”

“明年!”我伸手在耳边发誓,“我发誓,明年一定要陪你去太庙!如违此誓,让我……”

文湛哼了一声,然后才说,“让你再也吃不到御膳房的红豆点心!”

“对!对!我发誓,明年一定要陪文湛去太庙祭祖!如违此誓,让我再也吃不到御膳房的红豆点心!……我说,这个誓言太儿戏了吧,一般不都是说什么天打五雷轰……呜呜呜……”

文湛又封住了我的嘴巴,他的气息灭顶的水一般,淹没了我。

回到小行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一扭头就睡着了,文湛好像一直在书房看折子,他出去看戏这半天,折子又堆成了一个小山。

诶,我不禁想,做太子是挺惨的。

反正我是做不来。

我这一夜睡的挺踏实的,就是后半夜似是而非的听见文湛发火,声音冷冷的,却有些急躁,早上睁开眼,我拍一拍脑袋,想着自己在做梦。

黄瓜也跟着我到了小行宫。

他比我更喜欢这里。

还不到几天,他就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混熟悉了,当然,柳丛容和他本来就是发小,有了柳芽的面子,大家都拿黄瓜不当外人。

他上串下跳的,把门外守门的几个近卫军的家世背景都打听了出来,还听说外面烧火的老孙头今添了个大胖孙子,小御膳的林师傅做的清炖羊肉那是一绝,小行宫的园丁手艺好,就是认笨点,黄瓜甚至拿田埂上生出来的豆荚蓝花和后院的园丁换了一株兰花。

我从早上起来,就听见黄瓜活灵活现的给我讲东讲西的,我都吃完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小米粥,外加一个金丝花卷了,黄瓜还在那里喷吐沫星子。

“王爷,您是不知道,太子府和三皇子府大不一样,三皇子用的人都是他的私人,都是他从什么酒馆女昌窑里面救出来的风尘女,要么就是什么落魄江湖的大豪侠。每个人都跟一部话本似的,都挺传奇的。可太子这里不一样,他的人大多是贵戚后代,每个人的背景都跟他们的脸似的,不是桂发祥的玫瑰千层糕,就是五芳斋的裹了七八层的肉粽。”

“王爷,太子府的人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傻帽,好像什么都没见过,拿什么都不的那个好东西,您看看,奴婢把田地里长的豆荚花说成是天竺过来的睡莲,拿它和太子府的园丁换一一株美人兰……”

“王爷,您别这么看奴婢,看的奴婢怪心慌的……”

我的早饭都吃完了,开始喝茶。

黄瓜还在说。

忽然,黄瓜看看左右无人,凑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王爷,奴婢可打听到一件好玩的事,跟你说说,让您解闷?”

我两只手指黏着茶碗盖,小心吹了两口,喝下去,然后看了黄瓜一眼。

“什么事?”

“黑!”

黄瓜来了精神,他那个样子就好像冉庄的那些常年守寡的老太太,最喜欢听人间的窗户根,听人家夜间龙门大战三百回合,笑的一脸的yin荡。

“王爷,您知道昨天裴侯送给楚大人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想一想,“老崔家的绸缎庄出的东西,应该是什么上等丝绸吧,也可能是钱塘过来的好缂丝,就是不知道是做衣服用,还是单纯摆着的用的。”

黄瓜那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那料子是崔老板在江南的丝绸作坊出的,一种叫做软烟罗的纱。织这样的料子,需要把原本丝线劈开,只取百分之一,极细,极薄,所以那软烟罗织出来就和一层雾一样。”

我又看了他一眼。

“王爷,裴侯让人把料子染成紫色,就是和我大郑一品二品大员穿的紫袍一个色,然后他就拿走了,另外请了一个绣娘,把衣服裁成官服的样子,用金线在那上面绣上蟒纹。据……”

黄瓜凑到我耳边,“是做那事的时候,让楚大人光着身子穿的……,据说裴侯就好这个,以前他们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裴侯都让楚大人光着身子穿官服,一年都能扯坏十来件,那个时候,楚大人补制官服都要找崔老板在雍京的绣房,几个绣娘秘密织,她们就管织让她们织的东西,她们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另外补做官服这事一般人不知道……”

我瞪了他一眼,“人家闺房琐事,你管的着吗?”

黄瓜马上一脸委屈,“王爷,您不知道,内廷司礼监控制着一大半的缇骑,北镇抚司也归他们管,那群缇骑就是耗子,每天钻山打洞,这天下之间就什么是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司礼监每天打听这些事,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能知道。不瞒您说,就说顺天府那个青天大老爷,今天晚上睡那个娘们,明天司礼监都能知道。司礼监要是知道了,奴婢不就知道了嘛……”

我想一一下,问他,“昨天晚上文湛是不是骂人来着?”

黄瓜奇道,“王爷这您也知道?我以为您一睡着就是大罗金仙下凡,把雷神电母都请来,也把您敲不起来呢,您居然听见了!”

我瞪他,“你废什么话!”

“是,是,是。太子殿下是训斥裴侯来着,为的就是这事。楚大人这不是大婚了吗,他裴侯和楚大人之间的事都过去了,就让裴侯不要在纠缠了。要是再这样分不清楚里外轻重,太子就要把裴侯发配到东海吃海蛎子去!

要奴婢说,太子殿下也是憋的,他是看着别人风流自己做不了,他难受,大半夜不睡觉,一晚上一晚上的看奏折,这伤身呀……诶呦,王爷,奴婢知错了,不说了,您别打奴婢了……诶呦,好疼,诶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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