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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安静的好像坟墓。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跪着,只有我坐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鼻子上堵着厚厚的薄荷膏子,书柜那边还有一个小太监,他耳朵不好用,似乎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跪着地板上,双手拿着一块大抹布,来来回回的擦着早已经纤尘不染的地板。
我见文湛过来,想着这么搞特殊不太好,我一直是个谦虚谨慎的人,不太喜欢招摇,尤其不喜欢在文湛面前招摇,于是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因为鼻子里面堵着厚厚的薄荷膏子,我只能发出囔囔的声音,像一只被蒸熟了被碾碎了的土豆,“殿下,您来了,这里坐。”
说着,我还用袖子把自己坐过的木椅掸了掸土。
文湛秀致的眉挑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看别处。他侧脸看了看在不远处书柜那边的地板上来来回回擦拭的小太监撅起来的屁股。那个人像一只欢快的老鼠一般,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擦地板,他甚至还擦到文湛的脚边,绕了圈,又欢快的擦过去了。
文湛又看了看我,似乎那个不着调的擦地板的家伙是我指使的似的,天知道,那人根本和我无关。
太子却也没有坐我擦的那把椅子。
他缓步走到旁边,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我面前,然后一撩袍子,斯文稳当的坐下了。他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看着我,让我坐回去,他这才让绿直他们起来。
文湛问绿直说,“这么急着让我过来,出了什么事?”
果然,绿直躬身站立一旁,说,“殿下,奴婢有事禀告。”
然后,他就一五一十的把昆仑教、殷忘川,还有北镇抚司死了七个指挥使的事情过了一遍。
末了,绿直说,“这次的事情,彻底查下去,只怕牵连出不该牵连的人,京师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奴婢不敢妄动,一切全凭殿下裁夺。”
我在心中暗赞他,他可真是个聪明人!
瞧瞧这话说的,明里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他这话,明白人,就比如在下我,太子爷,还有缇骑那几个级别高的副总指挥使,这些人点一下就明白了;不明白的在场之人,比如那个撅着屁股擦地板的,还有外面院子中跪着的司礼监的徒子徒孙们,绿直这话就好像什么都没说。
原来是绿直把文湛弄过来的。
也对,出了这么大的事,绿直权柄再大,他也不过是一个四品大太监,在司礼监他还要排在李芳、杨春和黄玉后面,外面七个省的北镇抚司指挥使被杀,还有可能牵连出老三,老崔这样的皇子贵戚,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人抗着有些费力。
这下他把这个烫手栗子扔给文湛,他就乐得轻松了,无论文湛怎么干,后果是什么,绿直就可以高枕
无忧的卸担子了。
这个时候,我心中又开始打小鼓。
文湛和崔碧城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像乌眼鸡一样斗的不亦乐乎,这次昆仑教的事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沾上一点渣渣的人都会扒皮抽筋的,这要是把老崔和唐小榭的事情给抖了出来,文湛还不得把老崔往死里掐?
还有……
昆仑教的莫雀和老三羽澜渊源匪浅,太子和老三之间可不是斗的不亦乐乎,而且真正的你死我活!要是太子想要接着这个因由碾死老三,可着劲的翻云覆雨,把能牵连都牵连进来,就是牵连不进来的,创造条件也要牵连进来,那个时候,老崔身边可就是天罗地网,他真是穴着五六个翅膀,也难逃出生天了。
北镇抚司手眼通天,只要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全天下就没什么能瞒得过他们。
我可不相信他们连昆仑教、莫雀、老三、唐小榭、老崔之间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关系搞不明白。只要太子愿意、也舍得兴起大狱,一时之间肯定会弄的满城风雨,京华震动!
此时,我心中跟吊着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谁想着文湛一笑却说,“司礼监、缇骑直属父皇,小王虽然监国,可毕竟仍是臣子,平日所做的事情不外乎协同内阁司礼监总理朝务。至于父皇手中的国之利器,小王不能僭越。”
啊!?
太子不想管?
我看着文湛,他的头发是潮的,似乎刚刚沐浴过,至于为什么沐浴,不用想也知道为了那档子事。这个时候,我又有些后悔。你说,我要是想往常那样,从毓正宫大门摇摇晃晃的进去,让柳丛容去通报,然后坐在正殿翘着二郎腿喝茶,那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
不对!
我忽然又有一个隐秘的想法。
往常,我都是躲着文湛的,他的事情我不去打听,他的地盘我也不去,后来,我就算到东宫去,不是文湛几道严令押着我过去,就是我从大门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有一些时候,柳丛容让我慢慢等,他去禀告,那个时候文湛都是在议事或者是在看奏折。
天知道他究竟在案牍劳形,还是丝竹乱耳,又或者干脆就是鱼水之欢。
我忽然打了个寒颤,我一回神,看见文湛正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特别,好像被最清冽的水狠狠的冲刷过,干净到没有丝毫人间情感。
就像一把昂贵锋利的刀。
果然,听见文湛说,“昆仑教不过是几个私设香堂的武夫,本来不足为惧,只不过,这次他们过于猖獗,刺杀缇骑指挥使无异谋反。本来这样的事情应该彻查,要是真像你说的,查出什么不该牵连的人……那么,内有宗室,外有廷臣,还有我大郑煌
煌祖制,……”
他停了一下,才说,“没有什么不该牵连的人!查到谁,绝不姑息。”
太子的声音就像猛然敲打的周天子九鼎,金声玉振,片刻之后,所有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整个司礼监静的像没有活人,只剩下一群苍白的亡灵。
我是个老实人。
在所有人跪倒黑压压跪倒一大片的时候,我的屁股下好像有根刺,让我坐卧不宁的,我想,我是不是也应该应景跪一下,于是我扶着椅子把手就要起来,文湛忽然伸手过来,按在我的膝盖上。
他的手热的像一团火,间隔着我的外袍,裤子,我还是能感觉他手心的温度。
烫,烫的吓人。
“这里面没你的事,坐着。”
“诶,好。”
我又坐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文湛浅浅的乐了。
气氛缓和了下来,他让绿直他们起来,这才说,“兵者不祥,今天是皇三子羽澜鸾凤和鸣大喜的日子,父皇一直在西苑紫檀经舍焚香祈福,这样的日子不适宜上奏北镇抚司的惨案。绿直。”
绿直连忙又是一躬身,“奴婢在。”
文湛,“司礼监把整个事情写一个详实的折子,明天一早,呈报西苑经舍,请父皇预览。”
这件事大家推来桑去,弄到最后,还是要丢给我爹,让他老人家伤脑筋去吧。
从司礼监出来,我说我要去西苑,不过不是为了北镇抚司的事情,而是为了老三娶妻的事,我想问问我爹的意思,我究竟该不该去喝酒,应不应带礼品过去?
文湛点了点头说,“我送你。”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里到西苑没多远,我认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