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纸书谈论战国事 山别缘牵一滴泪(1 / 2)
杨琼早是从头到尾看得浑噩惊呆,眼见所闻,绝无半点疑惑。前后阿兰手脚利索,机智胆大,不足半个时辰便将这凶猛的白虎刺于钢叉之下,女儿身便有此能耐,若换是阳刚之躯,恐怕不能翻天覆地。呆滞半晌,方才赞道:“阿兰真是好本事,不费几时,便刺杀了这山中大王,真是厉害。是哥哥有眼不识大侠仙女,竟然小看你的本事,该罚。”
慕容兰得意笑道:“这是雕虫小技呢!要是再来一只,我也一样把它杀死。”杨琼点头道:“阿兰往日里也是用这般的手段对付大虫的吗,可曾失手过?”
慕容兰呵呵笑道:“笨哥哥,人虎争斗,生死只在顷刻之间,哪里容得失手,若稍有不慎,后果就惨啦!”她突然想起言中寓意,又急又笑,轻骂道:“好啊,嘴脸,原来是在诅咒我,不吉利。”
杨琼一愣,本无此意,经阿兰如此一说,反有歪点,作色道:“没有的事,哥哥可是光明磊落的人,怎么敢诅咒兰妹?若是阿兰真个被大虫给吃了,哥哥不知有多伤心,必定是痛不欲生,这一辈子都过不安稳。”慕容兰笑道:“不会的,阿兰命系于天,不会有事的。”省悟后委然大叫道:“哥哥又故意说坏话捉弄我,真的不理你了。”她把身体转侧,口中兀自不满念叨。
杨琼却被阿兰的天真单纯逗得哈哈大笑,只觉得阿兰生来便是人间的精灵宝贝,喜怒忧乐,无一不体现得完美,比起莲妹的奇心怪胆,更显另一番悠洒的风趣。见阿兰嘟喃着樱桃小嘴,拉耸着玉面,不禁笑道:“阿兰,适才哥哥与你说笑呢,你可不要当真。那我来问你,这大虫该怎么的弄回去,这下轮到我上场了吧?”
慕容兰见说到正事,不再闷声,得意道:“不用哥哥动手,阿兰自有办法。”食指在衣服上抹了抹,往口中打个呼哨,声响处,前方的石丛树林中蹦跳出数十只健硕山猴,打打闹闹,争先恐后的滚爬而来。不一时都聚在两人面前,拉拉扯扯,又蹦又嘶。
杨琼惊讶不已,只见群猴中有叶眉猴、黄毛猴、马猴、猿猴、猕猴、白顶猴、细灵猴,还有一只看似黑不溜秋的小猩猩,混杂一处。虽见它们毛发有异,类型殊别,却又见得是和睦如亲,轻嘻戏玩,并不争执。一齐在阿兰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撒出半点不良野性,显然是饲养熟驯的家宠,故此这般通灵听话,
杨琼只是叹奇,自愧不如。他也是长居山间之人,驯过野畜,却调教出善听言语行事的灵宠。今日见阿兰一呼既来,挥之便去,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禁对阿兰又多添几分喜爱,
疑问道:“阿兰的意思是让这些猴子帮忙?”慕容兰各将猴子抚摸一下,笑道:“哥哥不知道吧!这些孩儿们正是阿兰请来帮忙的副手,往常只要是我打死的豺狼虎豹,便托付与它们,尽可放心。”
杨琼惊讶道:“他们也会听话?”慕容兰笑道:“我是看着它们长大的,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嘛,所以它们能听懂我的话。”见哥哥不信,便指着那只猩猩道:“小黑,快叫哥哥,给哥哥作揖。
杨琼惊若寒蝉,问道:“猩猩会说人话?”那叫小黑的猩猩果然是有些灵性,见阿兰指名道姓的发话,四肢如瘸似拐的走到杨琼面前,轻叫一声,前肢一抬一拱,果然有作揖之相。
杨琼惊讶唏嘘,勉强的回还一礼。慕容兰微笑满意,又指着群猴道:“孩儿们,与哥哥初次见面,也不孝敬孝敬?”那猴们对着阿兰欢叫一声,四处散开,各到深处的树林里去摘取山楂,托桃抱瓜,摘花折枝,前来伺候。群猴恰似各要尽地主之谊一般,当先拥挤在杨琼面前献殷勤。
杨琼惊喜难定,见盛情难却,只得意思意思。与阿兰各拿了几个瓜果,并不嫌弃,把皮削了,入口便吃,感到不一般的趣味。慕容兰笑道:“哥哥觉得好吃吗?”杨琼呵呵道:“好吃,我觉得格外甜美,别番品味。”又疑道;“如今才开春季节,这么多不同的果子,却是哪里弄来的?”
慕容兰笑道:“是我教它们存储在深山洞穴里保鲜,如此一来,它们四时都能享用,就不会为了活计发愁啦!”杨琼赞道:“阿兰可真有本事,不但有杀大虫的能耐,还能有驯养灵宠的绝艺,真乃绝世的奇女子也。”
慕容兰羞涩道:“这没什么的,你只要对它们好,天长日久,它们就会感受得到,自然就听你的话。你要是懒怠它们,对它们不好,它们也会如此对你,这是真的。”杨琼闻说十分有理,只觉通俗易懂之言中却往往隐有惊世之理。只是耐心细致之人才善于去发现,性情鲁莽的人却又不行。
群猴奉着主人之命,将那刺死的大虫挤挤攘攘的拖走,两人睡卧在绿草丛中闲聊玩耍许久。慕容兰如日中天,已知是晌午,笑道:“哥哥,我们回家去,阿兰煮些大虫肉款待你。”
杨琼笑道:“甚好,肚子里正闹得慌。”阿兰收拾了钢叉、药箭、虎夹,整理好了陷阱,解下虎带、豹裙、狐帽。杨琼看她身躯,平地里顿生出一个标致楚楚的美少女,与那番相貌不同,只见;
芊芊娇躯似仙蕾,菲菲体香倚花情。点水肌肤透白玉,汪泪明珠澈清泉。慈眉善目笑容烁,春色柔情言语香。伊容奇才双绝世,难觅俊杰配佳人。
杨琼见阿兰卸装之后,竟是如此的美貌绝伦,说什么西施貂蝉,真是不亚之丝毫。当下心中激动,不知所言。自个在不远处的石缝堆里取出一个先前藏好的包裹,两人说说笑笑,径往山下的家门走。行不一时,早看见一座依山伴水而建的石木家宅,楼高篱阔,厅大明朗,正厅外有一宽敞谷场,一片菜园。边侧有石亭、水榭、池塘、果林、菜园、泉井。家私什物,一应俱全,干净整齐,摆放有序。如是山谷之中忽现蓬莱仙居,海市唇楼,教人不甚心怡舒畅。
杨琼羡慕道:“阿兰真是勤快,家里家外都收拾得如此分明,教人不忍沾尘,哥哥可是个粗鲁之人,只怕不一时就会闹得一团糟。”
阿兰笑道:“这也是哥哥的新家,不必约束,你自个先歇一歇,阿兰去吃顿午饭,若是闲闷的话,你就进来帮我做饭。”
杨琼笑道:“我煮饭先不洗手的,还是阿兰来煮饭好。”阿兰好奇道:“为什么先不洗手?”杨琼道:“因为淘米的时候就顺带把手也一起洗了,哈哈哈。”阿兰笑哼一声,自个转进后厨。
杨琼舒然一笑,在书框上找得一本《史记》阅览,看不多时,正翻阅到那战国时期的长平之战,大意说赵国大败,被秦将白起坑杀降卒四十余万,使赵国折尽精锐,举国震荡。赵括阵亡,白起寻其剑饰,为之立衣冠冢,秦扫六合,以此为序。
杨琼读到此节,倒吸凉气,深深感慨,笑道:“纸上谈兵者,终究会自取灭亡,死无葬生之地。赵惠王识人不明,猜忌忠良,方才有此大败,最后亡国亡民。只因你中秦离间之计,不纳忠言,落得青史怜名,其罪真是大其赵括!”
门外呵呵一声欢笑,传进一句高亢洪亮的声音:“赵括未必纸上谈兵,赵惠王亦非识人不明。长平之战,秦国打败赵国,究其原因非为赵括之罪。只因天道所归,助秦扫六合一统!’那人言毕,一个高大的身躯大步跨进门厅。那大汉摸样有些沧桑,但体格强健,丰颜悦色,双目炯神,相貌端伟,八尺身躯近与门户相齐。仪表傲悍,颇有大将风度。”
杨琼听阿兰说过山谷里只有父女二人在此过活,并无他人居住,立时知觉是阿兰的爹爹,自己的初见伯父慕容烈。连忙合书起身,唱个大喏道:“小侄杨琼见过伯父,祝伯父福寿双安,泰山永驻。”那人正是阿兰的爹爹慕容烈,他笑容满面的打量杨琼一番,点头嗯声,笑道:“贤侄免礼,阿兰到哪里去了?”
杨琼正要答话,听见后厨传出轻疾的脚步声,转出阿兰,笑盈盈道:“阿爹,你不是去灵州赶集了吗?这么快就回来啦,真想不到。”
慕容烈笑道:“也是巧合,于路买卖得好,还未到城门,野味便卖个干净,因此沿路倒换些盐米回来,也省得在城里留宿,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认识的?”
杨琼尴尬难语,只得轻笑。阿兰上前亲切的搂住杨琼的胳膊,笑道:“我说与阿爹知道,这位哥哥名叫杨琼,是中原人士,是我在乱云谷遇见他的。我们已经结拜为兄妹了,杨琼哥哥比我大着一岁呢!所以理当做哥哥,阿兰并不介意,阿爹也不会反对吧?”慕容烈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大义之事需要过问阿爹同意吗?”阿兰道:“我怕爹爹不肯,所以才说。”
慕容烈道:“你自个做主张才是道理,阿爹见你这哥哥是个有情义的人,又是文武双全,知书达理之人。能结识到如此的侠客哥哥,你该知足。”
杨琼笑道:“伯父谬赞了,杨琼也是中原伏牛山里的人,喜欢清静幽静,闲暇之际,喜欢游历三山五岳,大江南北。今日遇见伯父与阿兰,杨琼真是三生有幸。”阿兰欢笑道:“哥哥说得真好。阿爹,你怎么知道哥哥文武双全的,难道你们早就认识了?”
慕容烈笑道:“阿兰也不想想,乱云谷被群山环绕,与世隔绝,山中又多狼虫虎豹,遍地蛇蝎,岂是不懂武功之人能进来的?阿爹进门之时,又见你哥哥正在感读史书,若是无才无学的浪荡子弟,又怎么会解读这史记战国之事?所以阿爹方敢下此断言,可不是胡乱瞎猜侧的。”
阿兰见说,用怪怪的眼神看着阿爹与哥哥,将两人正说得投入,便不打扰。伸出粉舌,自个进厨房忙着活。
慕容烈是边关将军出身,喜爱与人畅聊古往今来的兵家战事。唤过杨琼大堂座歇,就寻那长平大战之事论话道:“贤侄认为长平之战,秦赵两国谁胜谁败?”
杨琼幼时曾听师父说过这战国时期纸上谈兵的典故,知晓典故的前尾,道:“秦昭襄王倾一国之力,白起为将,智败赵国于长平。其后尽坑降卒,仅放生不足万一,致使赵国精锐殆尽。赵国此后的数十年元气难复,日渐衰败,再难与秦国争霸中原。故此为鉴,小侄认为秦国是大赢家。”
慕容烈道:“那以贤侄之见,赵国之败,谁当担负全责?赵惠王还赵括?”杨琼道:“上有贤明君王,下有治世能臣。惠王不辨贤愚,生性多疑,将一国之兴亡,万民的生死托付于庸将之手,酿成此祸。一国之君,识将不明,应首当其罪。其者赵括夸夸其谈,生搬硬套,不知沙场欺诈之险,凭意胡为。不知兵无常态,水无常形,轻易出兵冒险,中了白起的埋伏计,困坐危核之中,尚不知择时突围,反等弹尽粮绝之际才舍命相博,结果遭遇不测。君王失道,祸满天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可叹可恨!”
慕容烈听得拍掌大笑,点头道:“好评语,不过嘛!赵括也并非完全无能之辈,老朽也来说说这长平大战的事。”杨琼笑道:“侄儿洗耳恭听。”慕容烈比划道:“赵国虽然大败亏输,然秦国之伤亡亦不在赵国之下。秦国可庆之处是白起尚在人间,赵括却战场阵亡。其实两国损失相当,两败俱伤!”
杨琼叹笑道:“若赵惠王稍有清醒明智,实不该以赵括为将。连其父赵奢生前也断言,赵括倘若为将,必将坑害万千将士的性命,给赵国带来祸害。当时赵国境内智士能人不在少数,任征调一将为帅,或许都可避免长平之败,其鹿死谁手,尚不得知。”慕容烈道:“赵惠王若不点提赵括为将,举国上下,还有哪方将才可用?”
杨琼道:“以小侄的愚见,时有乐毅者,通晓战法,治军有道,曾辅助微弱之燕国,攻破强齐七十余城,文韬武略,盖世公认。田单者,战术奇变,百折不挠。虽临危上阵,却能以弱胜强,扭转乾坤。大将李牧,一身智囊,精通战机,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乃当世之名将。更有老将廉颇,威勇三军,老当益壮,诸侯莫不畏惧其勇。赵惠王有此四将,若有祖上胡服骑射之雄略,足以雄霸诸侯,一统天下。然而惠王却庸昧,中秦反间,排斥良将忠臣,任用华而不实的赵括,真乃大错其错,结果也就成了纸上谈兵的千古笑柄。”
慕容烈沉吟思考,徐笑道:“乐毅确有将才,但早已体弱多病,不能出征。田单巧于布阵,以守为攻,保国守境有余,带兵出征不足。廉颇虽是英勇,但好战少谋,性情急躁,且善于平原野战,不宜攻坚。李牧虽值壮年,北方边境屡败匈奴,有智定乾坤之才,却也是独木难支,北方战事少他不得。唯有赵括年少多谋,深熟兵机,屡常建功,揽得人心,倒也不是徒有虚名。至于后世将他说成是纸上谈兵,那也是成王败寇的千古定例。胜则主上猜忌。败则青史痛骂,诚为两难。试看乐毅、李牧、白起的结果如何?”
杨琼听得不差些惊成草木,他不曾料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去为赵括沉雪昭冤,且如此名正言顺,证理凿凿,教人一时难以辩驳。心中虽有不予苟同之意,但不敢明言反驳冷言,微笑道:“伯父言之有理。功过澄清,实事求是。小侄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孔门论道了。”
慕容烈呵呵笑道:“贤侄无错,老朽的话,其实也并非十分有理,只是不愿一味苛刻求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