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药粉确实起效了,此刻祁祯眼前一片模糊,虽瞧得见玲珑的身影,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嗓音愈加生慌,紧接着又唤了声“玲珑”,话音带颤。
玲珑听着耳畔祁祯话音里的慌意,瞧着他下意识伸向自己的双手,怔了怔。
这一怔间,祁祯攥住玲珑衣裙。
“玲珑,孤瞧不清楚你的脸了。”他眉心紧拧,神色焦灼。
说话时,又顺着玲珑衣裙,跟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祁祯焦灼的声音入耳,玲珑眸色却仍是静漠。
她眉眼淡冷,垂眸看着祁祯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恍惚间想起五年前。
那时,也是这双手,牵着自己在上元夜漫天烟火下奔跑,护着她闯过一阵阵箭雨如注。
玲珑忆起从前,视线在祁祯手上几经打转,好一瞬后仍未曾回话。
祁祯心中愈加慌张,隐隐夜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玲珑?”他声音隐带颤意,轻唤着她。
这声轻唤后,那点心上的毒粉,药效剧烈的在祁祯神色挥发了出来。
祁祯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样的不对劲,一股子剧烈的痛意便从他眼睛蔓延直全身。
只短短几瞬,他周身各处皆已疼的发颤,眼睛更如遭烈火熬煎。
可即便是这样蚀骨的痛意,祁祯却仍紧攥着玲珑的手未曾松开半分。
玲珑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却始终不曾言语半分,只静静等着。
下一瞬,祁祯唇畔溢出了血色。
那毒,会短暂的封了他的经脉,经脉被封,血气倒流,人的身体哪里能好生受住,自然便吐了血。
这血气倒流,却是疼意入骨。
祁祯强忍着那渗入骨血的痛意,尝试着再唤玲珑,却发觉那股子疼意已然折磨的他口齿僵硬至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玲珑抬眸看着他唇畔血色,眸光氤氲复杂。
她轻笑了声,眉眼间全然不复方才哄骗祁祯时的柔媚,只有一片冰冷。
祁祯唇畔的血色不住的往外溢,玲珑笑音泛冷,口中道:“瞧你,都流血了。”说话间,动作轻柔地为他抹了抹唇瓣上的血迹。
可这假意的温柔,又能维持几瞬呢?
玲珑抹去祁祯唇瓣那块血迹,指腹抚过祁祯唇瓣,触到两片薄唇。
人说薄唇冷清冷心,最是薄幸。
从前玲珑不信,只以为她的如意郎君,虽生了张薄唇,待她却并不薄幸,如今再瞧着祁祯,方才知晓,古话,总还是有些依据的。
眼前的男人,生了张玲珑平生所见,最好看的唇,却是也是玲珑此生所遇,最薄情的男人。
这些年来,兜兜转转,当真是为着他的薄幸,受了太多不堪与委屈。
玲珑微微阖眼,再开口时,话音决绝冷情。
“祁祯,今日你受的苦楚,不过稍偿你数年来待我的亏欠罢了。”
玲珑冰冷的话语字字清晰落在祁祯耳畔,祁祯方才后知后觉明白,今日她来这一趟究竟是为着什么。
他喉头颤动,唇齿微启,不知想要同玲珑说些什么,却被这药粉折磨的什么也说不出口。
疼意反复在祁祯身上的每一寸角落里滚烫,一瞬比一瞬汹涌。
强压着那蚀骨痛意,逼着自己清醒。
这样的折磨下,勉强维持清晰,便已是人力极致,如何还能再启齿吐出半分话音呢?
祁祯神色痛苦,饱受那毒的折磨。
玲珑毕竟一心一意待他这许多年,瞧他深受痛苦,饱受折磨,心底总难免升起怜意。
可她看着他的狼狈,看着他的痛苦,却又想起这些年来,他给她的种种委屈难堪,想起这一场他维持了数年的戏。
这个平素里心肠最是柔软的小姑娘,也最是记仇。
待此刻的祁祯,只升起分毫怜悯,便被那汹涌的怨恨情绪,悉数压下。
她重又抬眼,话语一句比一句绝情:“祁祯,你救过我一命,今日我不取你性命。从此之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往后山川海海,再不相逢。”
一字一句冰冷绝情至极,落在祁祯耳畔,更刺在他心头,比之那毒药的蚀骨痛意,也不遑多让。
玲珑话落,便试图去掰开祁祯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她以为祁祯既中了这毒,必然周身失力,却没想到,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仍旧极大。
祁祯是将全身仅剩的气力,都用在握着玲珑手腕的这只手上。
玲珑自然会察觉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仍旧极大。
祁祯的意识被痛意折磨的已有些模糊,可他心里有个念头,在一遍遍的告诉他,不能放开眼前的人。
祁祯指节泛红,手背上的青筋更是紧绷至极。
玲珑怎么挣,都无法在这一瞬挣不开他用尽全力的控制。
“祁祯,放开我!”她话音仍压的极低,语气却愈加冷寒。
落在祁祯耳畔,更如冰刃在心头剜肉。
可心头再痛,他仍是紧攥着玲珑手腕,分毫不松。
玲珑挣不开祁祯的控制,眸中渐生焦灼。
她是铁了心要离开,绝不能在最后关头断了前路。玲珑视线紧落在祁祯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眼眶泛了红,抿唇狠了狠心,用自己那只未被祁祯攥着的那只手腕,缓缓从腰间摸出了把匕首。
那匕首甚是好看,刀柄刀鞘都极为漂亮。
一块亮璨夺目的宝石正嵌在刀鞘上,衬得这把匕首,如流光溢彩。
眼前一片模糊的祁祯看不真切玲珑的动作,只能瞧见她手中握着个有块儿亮璨宝石的东西。
这匕首,是祁祯两年前所赠,叮嘱玲珑用来防身,彼时玲珑眉眼娇俏,笑意盈盈的同他说——有他在身边,哪里会用得上匕首。
这两年来,玲珑从来不曾开过这匕首的兵刃,未曾想到,头一次用它,竟是因着祁祯。
玲珑指尖微动,抵着匕首刀鞘,将其打开了来。
刀鞘被玲珑指尖打开后,扔在了地上,随着噼啪一声后刀鞘落地,匕首的刀刃处显出锋利刺眼的冷芒。
玲珑攥着刀柄,咬唇同祁祯道:“你眼下松手,我不会动刀刃。”
祁祯将这句话听的真切,他愣愣抬首,眸光怔仲模糊望向玲珑,那双平素总是冷凝沉肃的眸子,弥漫伤心痛意。
却仍旧紧攥着玲珑手腕,不曾松开分毫。
玲珑瞧他如此固执的模样,愈加攥紧了手中匕首。
下一瞬,刀刃刺入血肉,直直刺在祁祯手背,半点力道未收。
鲜血淋漓而落,跟着染红了玲珑的手。
玲珑眼眶泛红,攥着刀柄的手,直直发颤,心生惧怕怯意。
她自小娇惯,哪里自己动手伤过人,如何能不怕。
可纵使是狠了心,一刀刺了下去,祁祯却仍未松开他紧攥着玲珑手腕的那只手。
祁祯手上血肉模糊总是掌心鲜血淋漓,他攥着玲珑的力道,却也只是在匕首刺入血肉的那刻稍松了松,随即便又紧握着她手腕,强撑着抗下剧痛,不肯放手。
“祁祯!”玲珑见他如此,只得咬牙攥着那匕首,顺着方才那一刀往里剜去。
这一剜,深可见骨。
匕首的刀刃刺穿了血肉,直抵根骨。
这样的痛,已远超常人能忍。
祁祯因毒而起的浑身痛意,和玲珑一刀接一刀的刺骨剜肉,折磨的他已尽极致。
他痛入骨髓,再难强立。
双膝扑通,叩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狼狈,仍强撑着攥着玲珑手腕。
玲珑垂眼看着眼前人周身脱力跌在地上,全无往日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模样。
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闭了闭眸,猛地将手中匕首拔出,又在瞬息间重又刺了下去。
这一回,祁祯再难坚持。
他那只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不止的手,痛的剧烈颤抖。
玲珑趁机挣开了他。
祁祯扛着剧痛,重又想要紧握住玲珑手腕,可这一次,他握不住了。
那只鲜血淋漓不止的手,只是是徒劳的握住了半把虚空,再也握不住玲珑了。
他意识模糊,识海里那道念头一遍遍告诉他,要留住眼前人。
祁祯哑着嗓子,唇瓣颤动,无声唤着——“玲珑。”
一字一字,虽无生息,唇齿之间,满是颤意。
他意识本就被那毒的痛意折磨的混沌不清,握不住玲珑的手腕,好似失去了支撑他清醒的最后念头。
这声无声轻唤,用尽了他最后所有力气。
最终,祁祯痛意难忍,倒在了地上。
手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玲珑垂眼瞧着祁祯血肉模糊的手,手腕也不住发颤。
几瞬后,方才压下腕上颤意。
她没想过对他动兵刃的,带这匕首最初也只是用来防身罢了,未曾想,头次染血,却是用在了他身上。
玲珑眼眶红痕,强撑着从祁祯身上移开视线。
她从祁祯身上移开视线后,眸光望向那面悬着书法的墙壁。
墙后头,便是东宫的暗道了。
满是书房的墙壁上悬着的是先贤训言,每一副都是祁祯少时所书。
那字字风骨,同雪院的牌匾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玲珑想到从前祁祯握着她手腕提笔一笔一划在冬日大雪漫天的内室,写下的那个“雪”字,满心复杂。
她喉头微动,强压下那股子复杂的思绪,攥着那滴血的匕首,往墙壁处走去。
待立到那一墙书法下时,回眸望了眼身后的祁祯。
祁祯狼狈跌在地上,满手鲜血淋漓不止,那双模糊混沌的眼眸,却始终望着玲珑的方向。
明明,他看不见的。
可他仍是能望向她的方向。
玲珑看他眼前的祁祯,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五年前上元夜灯火下,清朗如春风明月般的郎君。
到底是,回不去了。
从此之后,她与他,各自天涯。
一滴泪从玲珑眼尾落下,砸在书房地板上,无声无息。
玲珑抬手抹去泪痕,指尖叩在墙壁机关处。
一墙的书法应声而落,墙壁从中破开了道窄口。
她紧攥着手中匕首,毫不犹豫往里走去,抬步踏入了暗道。
倒在地上的祁祯眸光模糊望着玲珑消逝的方向,挣扎抬手。
可玲珑,直直往暗道深处跑去,连再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曾。
祁祯强撑着将手抬向墙壁机关处,明明意识混沌不清,明明满身痛意,可他心底始终有个念头,一遍遍告诉他,要留住眼前人。
可他,最终也没能触到墙壁上的机关。
只差一寸之遥时,墙壁轰隆阖上。
……
常年密闭的暗道里漆黑一片,身后墙壁阖上那刹那,玲珑眼前便陷入一片昏黑。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匕首,压下心中的恐惧,紧靠在身后墙壁上。
等了片刻,待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便摸索着石壁,顺着那岩墙往前走去。
祁祯说过,这条暗道直通东宫外头,顺着墙一直走下去,便能到暗道出口。
这条路是为防意外备下的逃生之路,因此暗道并不长。玲珑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暗道尽头。
祁祯只告诉她,这条路可通向东宫外的街市,却未曾同她细说过究竟是通向街市上的何处。
玲珑原本猜测,应当是某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墙角。
待她行至暗道尽头,看着头顶木板缝隙里隐隐透过来的光亮,方才意识到这暗道尽头应当是通向街市上的某个铺子。
玲珑望着头顶的木板,有些犹豫不决。
若是此地是东宫的人提前安排之处,或许会有东宫的人马留守在此,自己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眼下已是暗道尽头,若是此刻不出去,一旦拖得时间再久些,等东宫书房的奴才发觉了祁祯的不对劲,进了书房查看,只怕就要追进暗道里来抓自己了。
真到了那时,自己定是会被瓮中捉鳖,逃了一次又落回祁祯手里,怕是再难逃脱。
思及此,玲珑咬了咬唇,心一横,便抬手推开了头顶的木板。
木板扣的很紧,玲珑双手撑着,使了不小的劲儿,才将其推开。
吱呀一声后,那木板被推到了一侧,外头的光亮跟着落尽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