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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网络交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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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罗飞和尹剑、曾日华先行上了一辆警车,向着博世界网城开去。

经过紧张的会议之后,三人在车上算是稍稍有了片刻休息的机会。

曾日华却是个嘴闲不住的人。车开出没多久,他的声音便又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罗队。有件事情现在可能不是处理的时候,不过……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那你说吧。”罗飞干脆地答道。他知道曾日华既然已经挑起了话头,那不管合适不合适,是一定要说完的,还不如让他来个痛快。

曾日华把脑袋凑了过来:“是关于吴寅午的死因。”

“哦?你有线索了?”罗飞一下子来了兴趣。昨天上午吴寅午自杀后,他还没腾出精力去调查这件事情,难道曾日华那边有了什么发现?

“称不上线索。”曾日华摇摇头,无奈地叹道,“都快满城皆知的事情了。”

罗飞被对方搞得有些糊涂:“到底怎么回事?”

“前天晚上那个假冒警察和吴寅午见面的人是个网络记者,吴寅午就是因为接受他的访问,所以才跳楼自杀的。”

“你怎么知道?记者的采访稿已经上了网了?”罗飞猜测着问。

“岂止上了网那么简单,俨然已成了今天的网络点击大热门!标题叫做《神秘杀手Eumenide再度出击,艺校辱师事件血腥落幕》,怎么样,够火爆吧?”曾日华带着嘲讽的意味调侃道。

“这都是什么无良的记者?哗众取宠,毫无社会责任感!”开车的尹剑此刻也忍不住半侧过头,愤然谴责了一句。

曾日华却“嘿”地冷笑一声:“这还不算完呢!那个记者甚至把他假扮警察采访吴寅午的音频资料也放到了网上,取名为《受辱教师临终前的访谈》。由于昨天吴寅午自杀的消息就在各大媒体炒得火爆,所以这段录音上网之后,相关网页几乎被点爆。而且听过录音的人都认为,正是这所谓的‘最终访谈’导致了吴寅午的自杀。”

罗飞皱起了眉头:“访谈的内容很过分吗?”

“我给你放一段你就知道了。”曾日华拿出一个mp3调到播放状态,“这是吴寅午叙述完案发经过之后,那个记者对他的一些提问。你们听听看。”

播放器里传出说话的声音,虽然录音效果不太好,但还是能听得比较清楚。

“按照你的叙述,那个杀手饶过了最后的女生,是因为你终于砍下了自己的手,你找回了做人的勇气,承担起了做老师的责任,是这样吗?”

说话者是一个男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吴寅午喃喃地难以回答:“这个……这个……”

“好吧,我把这个问题简化一下。”那男子又道,“你认为你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吗?你是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老师?”

“我……”吴寅午嗫嚅了一会,终于鼓足气说道,“以前不是,但是……但是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想……我以后能够做到。”

“嗤。”那男子放肆地笑了一声,“这么说,你认为你在这件事中的表现很好罗?那么那两个男孩的死呢?又该由谁来负责?他们才十七岁,还没有成年。”

吴寅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然后他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男子等了一会,又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因为那个杀手许诺给你恢复教师的工作,所以你才去的万峰宾馆,是吗?”

“是的……”吴寅午的声音已经非常低落。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认为你还适合当一名教师吗?”

见对方不回答,男子便接着说道:“看来你自己也认为不适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呢?是不是对你来说,教师其实只是一份工作,与这份工作带给你的薪水相比,所谓的责任和义务相对来说就不重要了?”

“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吴寅午虚弱地回避着。

“为什么要逃避呢?你不是已经找回勇气了吗?”男子却不依不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天没有去万峰宾馆,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成为一名教师,那么血案就不会发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学生是否就是因你而死?”

“我……我……”吴寅午已说不出任何话来,录音中传出的是一阵痛苦而绝望的呜咽声。

“混蛋!”罗飞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竖起眉头斥道,“对一个刚刚受到身心重创的老人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不这么问又怎能产生火爆的传播效果?至于被问者能不能承受,这些记者根本就不会管。”曾日华一边说一边关掉了播放器,随即他又夸张地咧咧嘴道,“也许他就希望吴寅午承受不住,出点什么意外才好呢。你们看网络上的音频标题,不正是在借吴寅午的死亡进行炒作吗?”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罗飞愤然把这个成语连说了两遍,然后他问曾日华,“这个记者是谁?”

曾日华摇摇头:“还不知道。网络记者发稿用的都是化名,而且你们听录音,他对自己的声音做了变频处理,显然也害怕被人从现实世界中揪出来。想找他恐怕不容易呢……”

“这个我先留着。”罗飞把那mp3从曾日华手里接过来,“我就不信找不到线索。”

曾日华摊摊手反问:“找到他有什么用?他的采访行为本身又不犯法。”

罗飞一愣,知道对方说的没错。驾驶座上的尹剑倒按捺不住了,握拳砸在方向盘上:“就冲他做假证、冒充警察,先把他拘起来再说。到了号房里,看怎么收拾他!”

“算了,先不要想这些了。”罗飞见自己的助手有些激动,便挥了挥手道,“不要误了我们的正事。”

尹剑恨恨地咬咬牙,不再说什么。而曾日华却叹了口气道:“唉,你说我们吐着血去对付Eumenides,可是呢,有时候遇到这些气人的事情,还真是想让Eumenides去收拾这帮家伙。”

罗飞瞥了曾日华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中竟也起了一丝波澜。他将那mp3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下午十三点三十二分。

罗飞三人赶到了博世界网城。

与很多名不副实的宣传广告一样,博世界网城名字起得非常响亮,其实却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廉价网吧。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屋子内密密匝匝地排布了几十台电脑,虽然消费环境和硬件配置都不怎么样,但由于临近着一所高校,所以生意倒还不错。

罗飞布置尹剑和曾日华守在了门口,自己则径直向着前台处走去。虽然已换上了便装,但他的举止间还是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网吧老板也是见惯了势利的角色,见到这阵势,连忙迎出来陪着小心问道:“您三位是……?”

“警察。”罗飞出示了证件,“警方要执行任务,所有的人必须排队走出网吧,并且在门口登记个人的详细信息,请你配合。”

“这个……”老板愣了片刻,然后颇为难地挤着眼睛,“他们都交完钱了,不够时间恐怕撵不动的……”

“给他们全额退款,网吧的所有损失由警方承担。”

“行勒!”老板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痛快地转过了身一猫腰钻到了前台下面。罗飞正奇怪间,却见老板已把前台服务器的电源插座摸了出来,然后一把扯掉了主机的插头。

他的这个举动很快在网吧内起了反应,质疑和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怎么搞的?”

“他妈的,掉线了!”

“操,网怎么断了?!”

“老板,老板!”

……

老板走到屋子中间,一脸的无辜状:“服务器死机了。”

“那赶紧重启啊!”

“启不来了,他妈的,可能是主板烧坏了。”老板也爆了句粗口,他恨恨地看着那服务器,好像恨不能冲上去踹两脚似的。

罗飞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中暗自发笑。

网客们一阵喧哗。

“操,什么破玩意?!”

“退钱!”

“对,退钱!”

老板委屈的都快哭了,可他又现出一副要息事宁人的窝囊样子。

“好,退钱退钱,都退……”他拿起台面上的上网登记表走到网吧门口,“你们排好队,一个个来……你们的押金和身份证号都有记录的,凭身份证全额退款。”

网客们骂骂咧咧地起身,不过既是全额退款,他们实际也没什么怨言。很快便排起了退款的队伍。少数一些人想插队起哄的,都被罗飞上前制止。对于这些沉迷于虚拟世界的年轻人,他无须表明身份便足以应付了。

而老板则把上网登记表交给守在门口的尹剑,同时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的信息都有记录,你们只要核对一下身份证件就可以了。”

尹剑和曾日华对视浅笑:这老板倒是有两把刷子,片刻之间就把这颇棘手的问题解决得如此圆滑。

网吧的清场工作也因此顺利地完成了。虽然知道Eumenides隐身于这些网客中的可能性极小,但尹曾二人还是很认真地一一核对了他们的身份证件。和Eumenides数次交手的经验告诉警方:那是一个常常会违背常理出牌的人,作为他的对手,警方必须在任何一个环节都做到滴水不漏才行。

所有的网客都撤离之后,原本喧闹的网吧变得寂静无声。罗飞三人环顾着四周空荡荡的座位,一种莫名的压力正悄悄地袭来。

“有没有可能现在就开始找他?”罗飞突然问曾日华。

小伙子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

“他为什么要约在这个网吧?”罗飞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要通过网络交流,任何地方都可以,为什么偏要限定在这个网吧?”

“这里面肯定有某台机器,对Eumenides来说是特殊的,能帮他达成一些隐藏的目的!”尹剑顺着队长的思路往下分析,“我想……也许是某种病毒。”

“什么样的目的?什么样的病毒?”曾日华若有所思地反问着。

罗飞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曾日华:“这是你的领域。我希望听到你的解答。”

曾日华却费解地摇着头:“病毒……病毒的种类五花八门,但目的无非都是为了控制对方的电脑,或者是窃取资料、或者是远程监控,可是Eumenides有什么道理要操控这里的电脑呢?他只是想和黄杰远进行一次网络通话,病毒对他有什么用?”

罗飞沉吟片刻:“这样吧,我们不管他有什么企图。你先把这里的电脑挨个检查一遍——时间还来得及吧?”

曾日华看看表:“勉强够。”说话间他已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双手左右开工,竟同时操作起两台电脑。

罗飞见他进入了工作状态,便不再打搅,转头看向了尹剑:“我们也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网吧外围也许更值得关注。Eumenides指定了这个地点,会不会要利用这里的地形做些文章呢?”

“难道他要伤害黄杰远?”尹剑变得紧张起来。他向网吧门口走出几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此处毗邻大街,街两侧都是些中矮的商铺楼。而下午正是此类地点的客流高峰期,男女老少,来往不绝。

尹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路过的年轻男子,似乎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在于Eumenides交手数次之后,所有参战者都患上了类似的后遗症。

罗飞也跟了过来,他的目光四下扫过之后,抬起右手指向高处的几个地方:“家具城三楼,电力大厦四楼东侧,工商银行的楼顶,这几个地方都要布下我们的眼线。尹剑,你现在就去安排一下,半小时内人员到位。”

尹剑领命而去后,罗飞又拨通了柳松的电话:“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人选已经定好了。”特警小伙子在电话那端回答,“要不要现在带过来见你?”

“不!不要让他接近网吧现场,准备一份详细的个人资料给我。”

“好的。”柳松估算了一下时间,“那我大概在四十分钟后到达网吧。”

罗飞也看看手表。这样的话,柳松可能会和慕剑云、黄杰远同时到达,时间倒是刚好合适。

事实状况果不出罗飞所料,三点钟前后,柳松、慕剑云和黄杰远几乎是前后脚来到了博世界网城,而此时尹剑也布置好了网吧外围的警力。至此警方的所有力量皆已到位。箭上弦张,在入主专案组之后,罗飞终于将迎来与Eumenides首次面对面的交锋。

罗飞把网吧老板的休息室当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部。他带着众人进入里屋,首先问慕剑云:“你们俩准备得怎么样了?”

慕剑云点点头:“设计了一些步骤,关键的心理把握点黄总都已经理解——不过能不能成功,主要还得看临场双方的实际交谈。”

“嗯。”罗飞略一点头,立刻切到另一个话题,“柳松,你介绍一下你们特警队推举出来的人选吧。”

柳松把一只黄皮文件袋交给罗飞:“这里是他的个人资料。”

罗飞略略地翻看了,然后赞了一句:“很好。”显然是对这样一个人选非常满意。然后他一转手把文件袋交到黄杰远手中,“你的任务已经说得很清楚,就是要把Eumenides目标转移到这个人身上。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你尽可能地熟悉一下这个人。”

黄杰远将文件袋内厚厚的资料抽出,最上方是一张个人全身照。照片上的男子英姿勃勃。

“他是我们大队长生前……最好的朋友。”柳松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因哽咽而变得嘶哑。

罗飞脸上也闪过悲伤的神色,想起熊原,他感觉肩头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黄杰远将那叠资料大致的翻了翻,摇头道:“我不可能记住这么多。”

“你不需要记太多。他只是在十八年前和你有过合作经历的战友。对于他的详细情况,你有些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你甚至要注意:如果Eumenides询问过多,你不能全都回答,这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说到这里,罗飞又转向慕剑云,“慕老师,你也看看这些资料。哪些信息是要透露给Eumenides的,哪些信息需要保留,你帮着把握一下。”

慕剑云点头表示明白,和黄杰远一同钻研起杨林的个人资料。罗飞见此情形便离开了内屋,此刻在网吧大厅内,曾日华仍在同那几十台电脑鏖战着。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罗飞走过去问了句。

“每台机器上都杀掉了一些病毒,不过看不出和Eumenides有什么联系。”曾日华一边说着话,双手如蝴蝶翻飞,同时在左右两台电脑上舞动不停,见罗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便多说两句,“其实,如果我是Eumenides,即使要对电脑做手脚,现在别人也不可能查出来。”

“为什么?”

“我只要记下目标电脑的网络地址,这就好比盗贼认准了作案地点。既然定好的作案时间是下午四点,我有必要在四点之前就来到这里吗?”

“你的意思是,Eumenides会等到约定时间之后才动手?”

“是的。因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事先对电脑进行检查。以他的能力,要攻击一台普通的网吧电脑易如反掌,完全没必要提前动手。”

“明白了。”罗飞沉吟着,“那按照你的意见,我们该怎么防范?”

“不管怎样,事前的检查总是没错的。不过更关键的工作应该在四点之后,到时候我会守住网吧的服务器,因为无论Eumenides攻击哪台机器,他都避不开服务器的监控。然后你们按计划拖住Eumenides,我则在网络上追踪他的行迹。”

罗飞“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如果你需要调动外勤,可以直接和尹剑联系,外围的人手都交给他了。”

曾日华“嘿嘿”一笑:“那你可得通知他做好准备,到时候可是要直接抓人去的。”

所有的参战者中,唯独曾日华的情绪最为放松,这也感染了罗飞,令后者的紧张略得缓解。警方各部门的人员都已分工到位,他们共同等待着新战役的到来。

而时间亦在这样的等待中终于走到了下午四点这一刻。

柳松守在网吧门口,警惕的注视着来往行人;而在外围,尹剑带领着更多的警力设下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黄杰远来到了网吧大厅,心忧爱子的安危而焦急万分;慕剑云站在他身边,准备随时提供心理上的战略辅导;罗飞则居中指挥着全局,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却更多地集中在曾日华的身上。

曾日华正守在前台的服务器前,按照他的分析,Eumenides将在此刻有所动作,而这无法避开服务器的监控。

曾日华的分析果然没错。当约定时间到来之后,他很快便发现了网络监控的异常情况。

“三十三号机器!”他大叫起来,“他正在上传一个软件。”

罗飞立刻问道:“什么软件?”

“没见过,看起来像是某种控制程序,具体的作用要运行起来才知道,要不要阻止?”

“不,让他传——这里我们来应付,你赶快追踪他的网络地址!”罗飞的思路很清晰,警方需要利用这次网络会面,此刻便阻止Eumenides的行动无疑会操之过急。

“他开始安装软件了。”曾日华继续汇报到,“你们盯住三十三号机器。我也在复制这个软件……网络地址,他设置了隐藏,不过我很快就能破解!”

罗飞的目光快速在网吧大厅内扫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三十三号机位所在。那是网吧最角落中的一个位置,而黄杰远和慕剑云此刻也随着曾日华的指点找了过来。

似乎在配合警方的动作,三十三号电脑的显示屏上此刻忽地弹出一个对话框来,里面有三个醒目的大字:“我来了。”

黑色的仿宋体字迹,如此熟悉,只不过这次从字条转移到了电脑显示器上。

罗飞知道那对话框属于一款最流行的聊天软件,他更知道是谁在网络的另一端给他们发来了这样的信息。

按照计划,黄杰远坐在了电脑前,他在聊天软件的对话框里输入了警方的回应:“我们也来了。”

“我看到了你们。”在Eumenides输入这句话的同时,罗飞等人注意到聊天软件的视频选项被打开了,而三十三号电脑的摄像头此刻正好对准了三人所在的方位。很显然,Eumenides正在网络的另一端通过视频看着他们,而Eumenides接下来的语句更印证了这一点。

他在屏幕上依次打出了三个人的名字:“黄杰远、罗飞、慕剑云。”

黄杰远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这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对手的眼皮之下,这的确令人颇为尴尬。

罗飞却凝起了目光紧盯着那摄像头,他甚至还往前凑了一步,似乎要穿过时空看清对面那人的面目一般。

慕剑云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这种被陌生男人窥视的感觉,于是她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摄像头转开。

可Eumenides已及时警告道:“不要关闭摄像头,我必须知道是谁坐在我的对面。”

罗飞冲慕剑云微摆摆手,阻止了后者的动作。要保证网络交谈进行下去,他们必须遵从Eumenides设定的条件。

慕剑云无奈地撇撇嘴,她侧过身体,转到了摄像头照不到的一个角度上,同时她对黄杰远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黄杰远在聊天对话框里发出了信息:“我的孩子在哪里?!”

Eumenides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通过讯息命令道:“带上耳机,我要听见你的声音。”

黄杰远看起来犹豫了一下——当然这只是他装出来的表情而已。警方早已猜到Eumenides会用视频和语音交流的方式来刺探他想得到的信息,而黄杰远也做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应付对方的准备,当他把耳机带上之后,第一句话仍然是:“我的儿子呢?”

“你儿子和我在一起。”Eumenides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他没事吧?”

“现在没事。”

“我要见他,你把那边的视频打开。”

“现在见不见都没有意义。”Eumenides冷冷地说道。

“你不要伤害他!”黄杰远愤怒地低吼着,“我警告你,不要伤害他!”

Eumenides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叹了一声:“有件事情你必须明白,会伤害他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们上午搞出的愚蠢的把戏,你儿子现在应该和他的伙伴们在一起玩耍。”

黄杰远深吸一口气,像是竭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沉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正是警方事先设计好的交锋思路。虽然是要给Eumenides设下一个陷阱,但这个陷阱设置的过程必须足够真实,在此刻黄杰远必须首先强调孩子的安危,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罗飞对黄杰远的表现还算满意。而此时他看到曾日华走出了前台,冲着自己招了招手。罗飞立刻走了过去。

曾日华也急切地迎上两步,同时他小心地避开了三十三号电脑的摄像区域。

“已经追踪到了一个地址。”他挥舞着手中的一张便笺,那上面记录着一串ip号,“这是十公里以外的蓝星网吧。”

“又是网吧?”罗飞觉得有些奇怪,Eumenides不会在网吧里公然与警方联络吧?同时他注意到曾日华在“地址”加了“一个”的定语,这个措辞暗示了那里并非Eumenides所在的确切之地。

曾日华已经看出罗飞的困惑,他紧跟着又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这是一条‘链式木马’。”

罗飞不解地追问:“什么意思?”

“木马是一种病毒程序,用来远程控制中毒的电脑。”曾日华知道罗飞的电脑知识并不丰富,便打了比方解释道,“你可以把中毒的电脑想象成一只风筝,木马病毒就好比在风筝上挂了只索扣,网络则是系在索扣上的绳索,放风筝的人扯着绳索就可以控制这只风筝。当然,如果这只‘风筝’足够聪明,它也可以顺着绳索找到那个控制它的人。而‘链式木马’又更加复杂了,这是用一台中毒的电脑去控制另一台中毒的电脑,如此反复,中间可能辗转过很多环节。这就好比串连在一起的好多风筝,你要想找到真正的操控者,必须顺着风筝线一根一根的摸到头才行。”

“你的意思是,那个网吧并不是Eumenides的所在地,但是那里有一台电脑正连接在这里的三十三号电脑上,而那一台电脑又是被别处的第三台电脑所控制?”

“是的。”曾日华点头道,“我现在必须到蓝星网吧才能查到第三台电脑的所在地。就像串在一起的风筝一样,只能一级一级的往下找。”

“明白了。”罗飞果断地命令道,“你立刻叫上柳松,带足人手一起出发,用最快的速度查下去,不管Eumenides设置了多少个环节,你们都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曾日华却没有立刻领命:“还有一个问题……”

罗飞挑起眉头:“怎么了?”

“刚才Eumenides上传到三十三号电脑上的程序现在正在运行,我还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曾日华有些沮丧地答道。

“你刚才说复制了那个程序?”

“是复制了。可是程序的操作界面已经被删除,看不出是干什么的……我刚才打开了后台的代码,某些模块显然是在做一些外部监测并且会反馈出即时的结果。”

“他在监控我们?”罗飞敏感地追问,“具体是监控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外部某种会变化的指标,声音、图像、温度、光线、震动……有太多的可能性,具体就要看与程序相连的外部硬件在探测着什么。”

罗飞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三十三号电脑上安装了某种特殊的外部硬件?”

“是的。因为那程序在服务器上运行时,测不到任何数值,但是三十三号电脑上的程序却一直在反馈出不明的波形图。”曾日华一边说,一边远远地盯着三十三号电脑。

罗飞也顺着曾日华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摇摇头:“那台电脑和其它的完全一样,如果有特殊的外设,你之前就应该查出来了。”

“肯定是某种隐秘的设备。再让我查一次,我肯定能找出来。”曾日华转过头,用请示的态度看着罗飞。

“不,现在不要找了。”罗飞断然摇了摇手,“不管是什么,让他去监控,用这个稳住他,你明白吗?”

稳住Eumenides,一边让黄杰远把他引入陷阱,一边暗中追踪他的藏身地,这正是警方事先的部署。如果现在去检查Eumenides设置的监控程序,显然会造成打草惊蛇的效果。

曾日华点点头表示理解。不管Eumenides在监控什么,他的目的无非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吧?而警方现在正是要给他这种安全感。

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应该是顺着那一连串的“风筝”摸下去,尽快找到Eumenides的藏身地所在。可是让Eumenides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耍弄这些小把戏,如果不做出一些反应的话,那也未免要太让对手小瞧了。想到这里,曾日华又感觉到深深的不爽。

“出发吧。”罗飞再次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是!”小伙子脸上显出郁闷的表情,不过他还是转身奉命离去。

罗飞亦没有时间停留,他匆匆折回到网吧角落里,在三十三号电脑旁,黄杰远与Eumenides的交锋仍在继续。

慕剑云伸出大拇指对罗飞比划了一下,示意黄杰远在此前的周旋中表现良好。罗飞稍稍定下心,通过黄杰远带着的耳麦,他隐约听见Eumenides的声音正从网络那端传来。

“告诉我关于一三零案件的事情。”他的声音冰冷刺耳,如金属般毫无情感,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你已经盗走了档案。里面有记载、有照片,你还问我干什么?”黄杰远疲惫而又无奈的反问着,他看起来已完全处于下风。

“我要知道细节,档案中所遗漏的——或者说,是故意隐藏的细节。”Eumenides平缓的语调中却包含着咄咄逼人的锐刺,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握着黄杰远无法抗拒的筹码。

黄杰远沉默着,骇于对方的筹码,他必须说些什么,可他又不愿主动说出过多。这样犹豫了片刻后,他摆出一副以退为进的姿态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尽量回答。”

麦克把黄杰远的声音转化成了电子信号。通过遍布在城市间四通八达的网线,那信号一路延伸,在几台电脑间来回跳动了几次之后,最终传到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中。

收到信号的年轻男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惘然了。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现在到了能解开那些疑惑的时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却隐隐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就像一层浓纱掩盖着某些未知的真相,在揭开浓纱的同时,你是否已准备好应对任何即将展现的局面呢?

但是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必须要揭开的迷惑。

稍微平定了一下思绪后,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袁志邦为什么会在办案人员之中?”

袁志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他还不习惯将这三个字与心中的某个形象重合在一起。可这三个字恰恰又是连接自己两段人生的最关键的结点。

“袁志邦当年是警校毕业班的学生,分配到刑警队当实习警员,负责这起案子的丁科队长正是他的指导老师。”黄杰远回答道。

“按照规定,实习警员有资格参与这样的恶性案件吗?”

“应该不行,他最多只能负责一些外围的联络工作。当时丁队长派我和他一起去寻找嫌疑人的家属,希望通过家属攻心的策略来缓解现场的局势。”黄杰远顿了一顿,转折口气道,“可在接触到家属之后,形势的变化却使袁志邦不得不进入到案件的核心现场。”

年轻男子的心弦微微颤动了一下,对方的叙述正在触及他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又向自己走来。

“什么样的形势变化?”他控制了一下心绪,又追问道。

“我们在医院找到了嫌疑人的妻儿。他的妻子正患重病卧床,不可能到达现场。这样要通过家属来感化嫌疑人,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儿子身上。那个男孩当时才六岁,是个很认生的年龄,陌生人很难接近他。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很喜欢袁志邦。”

是的,那个叔叔……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很喜欢他。为什么?年轻人喃喃自问,可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他只依稀记得那个叔叔的笑脸,亲切、阳光,自己很愿意被他抱在怀里。袁志邦,袁志邦……他真的就是后来那个如鬼魅般丑陋,冷酷而又不苟言笑的老师吗?

网络的另一端,黄杰远仍在继续叙述十八年前的情形:“因为袁志邦和那男孩相处得很好,所以丁队长就临时决定让袁志邦带着那孩子进入现场,希望能勾起嫌疑人的爱子之心。”

“你们给那孩子买了玩具,还给他带上耳机,播放着儿歌,是吗?”年轻人的记忆和对方的叙述在一点点的呼应起来。

“是的。这些都是袁志邦的主意——那孩子已经完全信任了他。我记得袁志邦抱着他进入现场的时候,他一边唱歌一边玩着玩具,显得非常开心。这也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任何一个父亲见到这样天真可爱的孩子,怎么还能忍心走上一条覆灭的道路呢?”

父亲。虽然那个人的具体形象已经如此模糊,但这个词所包涵的蕴义却永难磨灭。年轻人心中泛起一股酸楚的痛感:他记忆中那个快乐的日子,当他唱着儿歌的时候,却是正在走进父亲悲惨的人生幕章。

父亲,你为何最终还是弃儿子而去?在当时的情形下,你为什么还要选择那条最不该选择的绝路?

带着这些疑问,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了:“告诉我后来的事情,告诉我袁志邦进入现场之后的细节……”

黄杰远的回答却让他失望:“现场的细节……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袁志邦进入现场后,为了让外部警力了解屋内的情况,他在领口处佩戴了一个隐形的对讲设备。不过这个设备的接收器一直戴在丁队长的耳朵上,所以除了袁志邦本人之外,只有丁队长能及时了解现场的事态进展,而我们只是根据丁队长的指令行动。”

年轻人对黄杰远的解释显然不满意,他追问道:“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不知道吗?这样的案件,既然配备了对讲设备,难道没有进行现场录音吗?”

“有录音,但我从没有听过那段录音。”

“其他的警员呢?”

“我当时是丁队长的助手,我都没有听过的话,我们队长也不会再给其他人听。”

“为什么?”年轻人质疑道,“这不符合程序。”

黄杰远坦然承认:“是的。这案子有很多地方不符合程序——从袁志邦进入现场开始。这就是案子的很多细节没有被写入档案的原因。”

“如果这样的话,说明警方的行动出现了问题!那问题就隐藏在现场录音中,是吗?”年轻人犀利的问道。

黄杰远这次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应该是的。”

年轻人步步紧逼:“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我要听你的猜测。作为一个刑警,既然已经意识到问题,你就不可能没有猜测!”年轻人加重语气,不容拒绝和辩驳。

黄杰远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吧……我觉得是……一次,一次失误。”

“什么失误?”年轻人的心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可他又无法回避。

“因为袁志邦吗?”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在他得到了一个颇为解脱的回答。

“不,是狙击手的失误。”

年轻人轻出一口气:“是狙击手……狙击手怎么了?”

“袁志邦在现场的劝说应该已经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可是……狙击手却在这个时候错误的射击了。”

“什么?”这无疑是一个足够让年轻人惊讶的回答,“你的意思是……那个,那个……”他努力了两次,还是无法吐出“嫌疑人”称呼,于是他干脆放弃了那已无必要的伪装,“你是说,我的父亲已经要放弃抵抗,可还是被狙击手射杀了?!为什么?!”

网络那端传来释然的苦笑声:“……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年轻人无视关于身份的话题,他只顾咬着牙追问:“你回答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黄杰远答道,“而且我也并不确定就是狙击手的错误——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逼我一定要把这个猜测说出来的。”

年轻人稍稍冷静了一些,然后他问:“你凭什么这样猜测?”

“我刚才说过,我们当时在现场屋外等待队长的命令。袁志邦进去之后,队长一直通过耳麦监控着屋内的事态。我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地放松下来——这应该是很好的征兆。更重要的是,后来队长还做手势示意我们做好冲进屋内的准备。”

年轻人分析着:“在劫持人质的案子中,如果要屋外警力冲进现场,那一定是局面已经缓和之后,否则只会造成最严重的后果。”

“是的。当时我也以为危机可能会就此解除。可就在我们蓄势待发的时候,枪声却响了。”

“为什么?!”年轻人再次发出痛苦的责问,“是丁科下的命令吗?”

“没有。事实上,队长听到枪声后和我们同样惊讶。然后我们就一起冲到了屋子里。”

“你……看到了什么?”明知会是一幅令自己痛苦的画面,但年轻人还是希望得到见证者的描述。

“嫌疑人眉心中枪,已经当场毙命,人质安然无恙。袁志邦抱着那个孩子,他把孩子的脑袋紧紧地揽在自己怀中,不让对方看到眼前的惨剧……”

年轻人再次回忆起某些片断:叔叔忽然紧紧地抱着自己,他的脑袋扎入了对方的胸膛中,感觉厚实而温暖。欢快的乐曲声吸引了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爆响,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此刻,记忆中看似美好的片断却和残酷的现实重合在了一起,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他握紧了拳头,痛苦的力量在那里蓄积,小臂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还在跟着耳机里的乐曲唱着儿歌……是吗?”他喃喃的说道,声音哽咽而沙哑。

“是的。”黄杰远沉默了片刻,又补充说,“其实给孩子带上耳机,音乐声开得很大。也是考虑到万一发生意外,可以隐藏住现场的情形。从这一点上来看,警方是成功的。”

“成功?”年轻人的悲痛森然转变为骇人的冷笑,“你们称之为成功?”

黄杰远无言以对。而年轻人此刻也忽地一凛,被面前的其他东西分散了注意力,网络间的这场通话第一次出现了沉寂的场面。

引起年轻人关注的是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一个对话框。

“警告:系统正在遭受来自与的攻击。”

来得真快啊。年轻人在心中称赞了对手一句,然后他瞥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电子钟——也许自己该抓紧些时间了。

纷繁纠扎的光缆线在城市中纵横穿梭,形成了一张硕大的蜘蛛网。无数的电脑分布在这张蜘蛛网上,如果城市交通网络中的房屋一样,每台电脑在互联网上也有一个唯一的地址:ip号。

Ip号标明了电脑在互联网络中的具体位置。

正是某台电脑的ip号,这个ip地址来自与北城的蓝星网吧。一个戴着眼镜,脑袋大大的小伙子正坐在这台网吧前,双手如间蝶般在键盘上翻飞着。片刻后,他的右手食指重重的扣在了回车键上,如同钢琴师为自己的演奏画上的休止符。

屏幕上显示出了某些资料。小伙子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无线信号飞越半个城市,引起了博世界网城内某个接收终端的呼应。

感受到呼应的中年男子摸出自己的手机,往外踱了两步,然后压着声音接听道:“喂,我是罗飞。”

“罗队,我正在蓝星网吧。”拨通电话的小伙子当然就是曾日华了,“我已经追踪到了链条上的下一个地址,是南城的振阳大厦写字楼。奶奶的,看来那家伙是要带着我们满城兜圈子!”

罗飞并不意外,他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十六点二十三分。

“你们赶到振阳大厦要多长时间?”

“憋足劲开,估计要二十分钟吧。罗队,你们一定要把那家伙拖住!”

“我知道,你们快出发吧。”罗飞说完就知道自己的后半句话是多余的,因为他已经从听筒中听到了汽车马达启动时的轰鸣声。于是他匆匆挂断手机,快步回到了三十三电脑旁。

“告诉我那个狙击手的名字。”——

当罗飞隐约听见Eumenides这句话的时候,他便知道黄杰远和对方的交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此前黄杰远对于Eumenides的提问都是如实回答。这正是慕剑云从心理学角度提出的要求:要想让对方相信你的一句谎言,你必须用十句真话作为铺垫。

而那些真话也并不影响警方的部署。当Eumenides怀着愤恨的心态追问狙击手下落的时候,他是否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警方期翼的步调中?

根据事先的安排,黄杰远将从此刻开始有目的地向对方提供虚假的信息。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似乎是犹豫不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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