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1 / 2)
“……你懂什么?这黑鱼出了陕西还真吃不着!拿着,让小厨房杀了煲鱼汤,给赵大人补补身子,可怜这二十来日就没好好休息过,大夫都说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又溃烂,得亏还年轻。”
“窦姑娘,赵大人有黑鱼,我便没有?”
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崔副官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是一般地欠揍。
“叫我窦指挥。”
“窦指挥大人!”
“草篮子下面有三条黑鱼,反正多出来的,你想要便拿去。”
“三条?”崔副官的声音里充满惊喜,“比赵大人多了两条,窦姑娘、呃,不是,窦指挥,多不好意思啊还多给了我两条……死的?你给赵大人活鱼,给我死鱼啊。”
“不然呢?”
紧接着是大夫的训斥声,让他们说话小点声,要闲得没事便去外头帮忙修城墙,不过一会儿便安静下来,传来海东青嘹亮的鸣叫声,自上而下,惊走屋檐下筑巢的鸟儿。
风声簌簌,林叶挲挲,微暖的阳光穿过半开的窗户投落地面,尘埃在光亮中跳跃,一道身影走过窗边,从外头进来,一抬头便对上床上睁开眼的赵白鱼。
霍惊堂忙将药碗放到旁边,扶起赵白鱼,一边摸着他的额头一边询问:“头晕胸闷吗?伤口疼还是痒?”
赵白鱼摇摇头:“我睡多久了?”
霍惊堂:“两天三夜,疲劳过度加上伤口发炎、溃烂,引发高烧。不过更糟糕的情况我都撑过来了,眼下只是小状况,你看你还是被我唤醒了。”
赵白鱼握住霍惊堂的手查看他身上的伤:“你呢?有没有好好休息?”
西凉府一行必然凶险,之后马不停蹄地赶路,一回来便面临泾州城破的危机,不仅要照顾昏迷的他还得处理泾州府事后重建,以及渭州那边的大夏军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休息。
霍惊堂:“没事,崔宗正在我的药里放了迷魂药,我也昏睡了一天一夜,精神体力都恢复过来,伤势也结痂,过个十天半月就能好了。”
赵白鱼接过他递来的药一口气喝完,迅速抓起蜜饯含在嘴里冲淡苦味,低头看身上的绷带笑说:“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回京都后可有冲那群迂腐老头子和莽夫炫耀的资本了。”
别看他赵白鱼顶着刚正不阿的青天之名,这几年也有不少升迁上来的官吏因他作对而在朝中处处为难,迂腐古板的骂他尖酸刻薄,武将莽夫骂他鸡崽子似的,怕不是见血就晕,俨然忘记他刀斩三百官那回事儿了。
接着,握拳碰一碰霍惊堂的拳头,赵白鱼咧开嘴说:“咱俩身上都是勋章,真天生一对。”
霍惊堂:“你还有这心思开玩笑?知不知道我赶到时瞧见城破了,心脏真的差点停了。”
赵白鱼:“不还活着?”
霍惊堂一瞪眼,赵白鱼便讨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经历几次九死一生了?我估计没个福如东海很难收场。”
插科打诨,油嘴滑舌,也不知打哪学来的,许是小时候混迹三教九流练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后来当官为了稳重些而改掉的毛病,这几年在霍惊堂的纵容下,有了复苏的迹象,倒也真逗乐霍惊堂。
他本来就没生气,赵白鱼平安无事已是大幸,霍惊堂如何舍得苛责?
“你不该调走折青锋。”
“不调也调了,那能怎么办呢?”
霍惊堂没忍住笑了,好不容易绷起的架势瞬间如山体崩塌,老实说起他当时遭遇到的惊险,好在有折青锋及时赶到,否则也许葬身大夏,永无归日。
“赵白鱼,你又救了我,你救了我两次,把我从生死边缘里拉回来,我欠你两条命。”
“你也救了我两次……”
霍惊堂想想觉得不太对,“那我们不是扯平了?严格说来我只救了你这一次,上回没救成,都是太医的功劳,我是不能厚颜无耻地揽功,便叫我欠你一次。”为了扯上关系,他很是义正辞严:“除了无用的爵位、财富、名声便只有这具伟岸的身躯和俊美的面孔尚有几分价值,小郎君,就让我以身相许吧。”
“……滚。”
霍惊堂踢掉鞋子就钻到床上了,拥着赵白鱼闹了一会儿,到饭点才令人去小厨房要来煲好的黑鱼汤给赵白鱼补身体。
到第三日,赵白鱼便能下床,简单过问泾州事务,府里各项修缮工作如火如荼,商业、农业和官府等各方面都步入正轨,而渭州之困也被解决,西北边境流蹿的大夏军队都被打得抱头鼠窜,桑良玉已死的消息似乎传遍西北,突厥闻风而动,连夜退出西北边境线。
西北暂时恢复往日宁静,但各路兵马整装待发,南疆、蒙古和突厥都虎视眈眈,大夏内部动荡,正是一块将腐不腐的烂肉,吸引周边贪婪的秃鹫,后三者不敢乱动便是因为他们发现大景正调动西北六十三万屯兵,害怕正面撞上这庞然大物,也害怕被报复,因此谁都不敢先动。
诡异的平静笼罩着西北和大夏的上空,便在此时,大夏境内逃亡的拓跋明珠和高遗山在黑水镇称帝,派出来使意图和大夏和谈。
距离大夏引发的战争过去一个月,京都府的圣旨下来,命令西北五路兵马分别从各个路线进攻大夏,交由霍惊堂统兵。
大夏来使来到渭州军营,刚表明来意就被霍惊堂当场斩杀,提着头颅便说道:“大夏来使意图刺杀本王,来者不善,禀性难移,觊觎我西北城池之心不死,我朝为边境百姓安宁着想而崇尚和平,予以屡屡冒犯西北边境的大夏包容之心,数次接受其和谈条件,更是开放榷场,友好交流,奈何大夏贵族贼心不死,贪得无厌,频出昏招——诸将士可能忍?”
将士义愤填膺,怒喊不能忍不愿忍,当灭大夏!
“当忍则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众将士且洗兵牧马,整装待发,随我开疆拓土,踏破兴庆府,将那黄河之滨、高河草场、河西走廊一并纳入我大景版图!”
一众将士当即呐喊,群情激昂,士气前所未有地高涨。
霍惊堂和赵白鱼重逢不到两个月便再次分别,这次倒没有太多依依惜别的场面,只说一句:“死生与共。”
赵白鱼:“我酿了秦酒,等你大胜回朝之日便开封。”
霍惊堂豪爽一笑:“却真不舍得不回来!”
他们这头惜别,并无人观望,因为满山岗都是来折柳送别的人,不远处则是崔副官和窦姑娘。
那窦姑娘便是窦鸿的小女儿,兄长为了守住泾州而诈降死在敌营里,老父因此两鬓衰白,不忍他再白发人送黑发人,恰好崔副官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两个月,而窦姑娘觉得他人还不错,也不是个扭捏之人,考验几番就同意了崔副官的追求。
不过窦姑娘接受崔副官却不是为了解甲,而是打算生个孩子安慰老父,以表孝心,回头还当她的女将。
另辟蹊径全了孝心,得以继续热爱的事业,难怪说西北女性是不倒不朽的胡杨。
目送霍惊堂翻身上马,没入队伍,赵白鱼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一棵旱柳下的赵长风,两相对望,已是时过境迁,心绪不复从前。
赵长风走过来,仔仔细细地瞧着赵白鱼的脸,自四年前宫宴之后便再也没机会见赵白鱼一面,记忆里的五郎也不甚清晰,每回忆一次便更清楚他们当初的亏欠,心口就会陷入窒息般的疼痛。
“五郎瘦了许多。”
赵白鱼客气地笑笑。
赵长风低头,欲言又止。
赵白鱼心内叹气,既无续亲缘的打算,也没故意践踏人心的意思,只拱手说道:“相去万里,路途艰险,望君锦囊还矢,得胜还朝,平安无事。”
赵长风骤然抬眼,激动不已,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立在原地迟迟不走,直到上差一再催促,赵长风不得不上马离去,走了挺远一段路,探进怀里的君子玉,本是数年前送给赵白鱼弱冠礼的礼物,还是没能送出去。
犹如长龙般的队伍出征,消失于落日余晖之下,后头旱柳古杨林里依依惜别的人们直到月亮爬上山头才逐一离去。
京都府传召赵白鱼回去的口谕来了两遍,都被他以西北事务繁忙为由推了回去,留守泾州直到酷暑当头,六月底悄然而至,便是在这档口,边境传来捷报,兴庆府被破,大军直捣大夏皇宫,抓住意图再逃一次的拓跋明珠和高遗山。
前者拔刀自刎,后者感慨日暮途穷、时不与我,便也追随而去。
其他大夏贵族全部跪地求饶,因为有血性敢反抗的人都被桑良玉杀了个干净,倒是百姓无所谓国破,反正大景军队从不敢烧杀掠夺的事儿,再说至少二三十年前他们可都不是大夏子民,和西北蕃族同根同源,压根没什么爱国情怀,当谁的百姓不是当?
吃饱喝足就行,至少以后去榷场不用再经过官府批准,时不时遭遇榷场关闭、全家跟着喝西北风的悲惨境况,大夏亡了反倒是件好事。
大夏被灭,霍惊堂还带兵打到南疆和蒙古,也算报了仇。
大夏隔壁的突厥也没讨到好处,本来三足鼎立有大夏钳制,而今唇亡齿寒,难保下一个不会是他们国破家亡,当即派出王子当和谈大使、再派个公主去和亲,摆出诚惶诚恐、火急火燎的姿态求和。
眼下不是收拾突厥的时候,元狩帝因此没拒绝和谈,不过态度强硬,摆明准备狠宰突厥大出一口恶气的意思。
七月上旬,烈日当空。
已经当上者龙族首领的者龙天珠从原州而来,带了些礼物准备拜见赵白鱼,途中遇到和青梅竹马成亲,怀胎六月的小尼姑若善,感念她当初对泾州尼姑们的照顾,便送了自己亲手制作的花饼,又听闻者龙天珠是准备去见她的恩人赵白鱼,赶紧多递来一篮花饼喜糖拜托她送去。
者龙天珠因此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充公修建后的愕府,没见到赵白鱼,一问才知人去了当地蕃族七月举行的赛马节。
那看门小童说道:“赵大人和窦大人都被拉着去当裁判,是窦姑娘撺掇的,因为赛马节只能男子参加。窦姑娘气不过,便要赵大人和窦大人进去暗箱操作,同意女子参赛。窦大人起初不同意,奈何赵大人十分赞成,还提出男子赛组、女子赛组、男女混合赛组……您知道的,这赛马节不止赛马,还有其他节目,从早到晚,估计没到明儿天亮是不会散场的——您也准备去吗?”
者龙天珠当了几十年的尼姑,性子稳重,不习惯太热闹的场景便回绝。
“我能否在府里等一会——”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骏马的嘶鸣和雄鹰击破长空的唳鸣,回头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雄俊的海东青,接着是一人一骑,眨眼到了跟前,浑身肃杀冰冷的气势迎面扑来,者龙天珠和小童俱是心颤戒备。
待来人揭开寒铁面罩,露出独具特色的琉璃色菩萨眼和异常俊美的面孔,二人认出是霍惊堂这才放下戒备。
“小的/者龙氏见过将军。”
霍惊堂扫了眼门可罗雀的府邸,问了一句:“小郎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