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子(1 / 2)
大赵建始三十八年,正月初七。
戌时初,皇宫御书房。
赵琬端坐于书案前,正跟一个人说着什么。
此人身长八尺,朱衣锦袍,头戴王冠,体态极为健壮。唇边短须黝黑浓密,两只眼睛如狩猎的雄鹰一般闪着光芒,给人一种畏惧之感。
此人乃是皇太子赵貆。
郭筌奉上一盏热茶,垂手站到皇帝身侧。
赵琬一口接一口喝着茶,偶尔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太子,半晌无言。
大殿内异常安静,只有屋内的炭盆里,时不时有窜出的火苗发出“噗噗”的声音,空气凝重而又紧张。
良久,赵琬才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地压制着某种情绪,冷冷地望着赵貆说道:
“太子,有人向朕禀报,此番收复凉州,入城之后你将城中十五万百姓尽数屠戮,可有此事?”
朱貆所料丝毫不差,按规制,他本应在翌日早朝向皇帝回奏此次出征详情。
但他刚刚班师回京,尚来不及休整,便被皇帝急召宫中问话,一定是为了在凉州又一次屠城之事。
朱貆感到甚是诧异,这次与他一起出征凉州的将领幕僚,都是曾跟随他常年征战的心腹,对自己绝对忠诚,为何消息这么快便传到皇帝耳中。
朱貆赶紧双膝跪倒,不住地请罪。
赵琬虽然语气平和,并没有对他厉声责问,但赵貆依然能感受到来自皇帝如泰山一般的威严和压迫感,令他喘不过气来。
赵貆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皇,儿臣有下情回禀。”
“凉州归而复叛,可见并非真心臣服。此番攻城,若非城中百姓为叛军提供粮草,传递消息,断不至于如此耗费时日。”
“且叛军征调百姓与我军作战甚是顽强,至城破前,竟无一人归降。”
“因此儿臣认为,凉州百姓纵使归顺也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日后叛军卷土重来,他们还是会背叛朝廷,不如一劳永逸,免除后患。”
赵琬听罢,“腾”地站起身,绕过书案,指着朱貆责问道:
“糊涂,这是什么话?不要忘了你是堂堂太子,朝廷储君,朕百年之后,你还是我大赵未来的皇帝,天下百姓都将是你的子民,如此残忍嗜杀,岂是社稷之福?”
赵貆虽然多年身在军旅,但并不糊涂,皇帝今夜诏他前来,想必有两层意思。
其一自然是警告敲打。出征之前,皇帝曾专门召见,要他谦虚沉稳,收敛脾性,遇事多听僚属建议。
遗憾的是,太子又犯了老毛病,将一城百姓尽数诛杀,这样一个残忍嗜杀的太子,将来如何能得到天下臣民真心拥戴?
其二,想必也是给他提个醒,这件事相瞒是瞒不住的。虽说屠城之举自古以来屡见不鲜,但赵貆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太子。
是皇帝百年之后即将执掌大赵神器之人,如此作为势必难以令天下百姓真心拥戴。
朝中反对势力若以此为借口群起攻之,进而引发朝局动荡恐怕在所难免。
赵貆虽十岁便被立为储君,但自弱冠起便常年在外征战,因此朝中支持者大多为武将老臣。
文官们更喜欢的是知书守礼,性情温和的三皇子赵恂。倘若大臣们借此事趁机发难,靠那帮大老粗,恐怕绝难应付。
当听到皇帝提及大赵未来的天子这句话时,赵貆的脑子里忽地嗡嗡作响。
整个身子竟有些眩晕,轻飘飘如坠入云端,心头也似有一头小鹿砰砰直撞。
当了二十多年太子,朱貆曾不止一次幻想着有朝一日坐上那把象征着最高权力和地位的龙椅时的情景,这个念头一开,内心便如火山迸发,大河奔涌一般难以遏制。
赵貆低着头不敢答话,脑子里飞速旋转着,皇帝城府极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因此,今日若是皇帝将他痛斥一番,他反而放心。
但是没有,皇帝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愤怒,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说明皇帝对他已极其不满。
赵貆稳了稳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双手伏地道: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嗯。”赵琬见太子主动承担责任,态度倒也诚恳。又重新坐回到龙椅之上,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不像刚才那样冷若冰霜,和声道:
“朕自即位时起,便常常在外征讨,多年来对你也疏于管教,说起来朕也有责任。”
“父皇言重了,都是儿臣之过。”
“儿臣自幼便立志以父皇为榜样,期盼着为我大赵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不曾想多年来竟忽略了所谓治国之道,当文武兼顾,不可偏废的道理,实在是糊涂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