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洗手(2 / 2)
“一洗手,前尘往事不回首,万难莫开口。”
司徒大声地念着,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我把手掌朝下,平平地放到了盆子里,直到他喊“起”。
“二洗手,江湖恩怨化为酒,无敌也无友。”
我把双手手背朝下,放进盆里,让水淹没至我的手腕。
“三洗手,功名利禄随风走,就此不复留。”
我把双手再次放进盆子里,这次就开始双手互相搓揉,这是真正洗手的姿势。
抬起手后,司徒递给我一张白色的麻布,这是用来擦手的。这表示洗手前后身份的完全不同,我就如同这张白色的麻布,虽然低贱,但是却洁白无瑕。
司徒对我行了一礼,叫了声“师父!”在座所有宾客都起身一起喊了声“师父!”我一并回礼。司徒大声念到:
“年年岁岁暑寒更,谁言枯木不逢春。沧桑正道两难路,压邪扶正天地尊。有酒只需此时饮,何惧虚来何惧真。今朝手在两江水,从此神鬼不沾身。”
接着司徒要我跪在祖师爷的泥像前,一拜天地鬼神,二拜师尊,三拜来宾,等到我站起身来,司徒递给我一张脏兮兮的灰布,我用它拂去了膝盖上的灰尘。至此,我的洗手仪式正式结束。
我吩咐上酒菜,跟师父们一一道别,等到大多数人散去,我才走到门外打算透个气。却看见彩姐坐在外面大厅的椅子上,用手挽着一个老人的臂弯。金盆洗手的仪式生人勿近,彩姐不是行里人,即便是我自己的老婆也是不能在现场的。所以她就一直在外面等我,顺便帮我招呼下那些我顾不上的前辈们。而此刻她坐在沙发上用手挽着的人,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眼前快速地闪现着十四年来我几乎所有的片段,就像是一个播放速度很快的跑马灯,快到我看不清,但我却知道,那些画面就是我的全部记忆。
彩姐挽着的,是我的师父。师父确实是老了,因为他和我因为年初魏成刚的关系,我没能去昆明探望他,上一次见师父还是2010年的上半年了。那时候的师父虽然已经有些老态,却还能逗鸟下棋,走路虽然不及当年的敏捷但是还算仙健。而此刻我看到的师父,却在大腿边的沙发靠椅上,放着一根拐杖,那根拐杖是我去年看他的时候给他买去的,当时还被他臭骂一顿说他才不要拐杖这种鬼东西。他也在我前阵子打电话邀请他来见证的时候拒绝了,而今他却不守信用,出尔反尔,一副老态的坐在我的面前,用他那种一贯温暖的目光看着我。
于是这下子,我彻底垮了,我跑过去,跪在他的面前,把我长久以来积压着的泪水,都毫不吝啬地流在了这个出尔反尔的老人的裤子上。
我其实当时很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崩溃的大哭,是因为师父老了吗?可是谁都会老。是因为师父来看我吗?师父看徒弟有什么问题。是因为那根拐杖?还是师父花白的头发?越来越明显的皱纹和老人斑?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细想,那是我的一次彻底释放,不但释放了我的眼泪,还释放了我的心。
师父在重庆住了几天,我和彩姐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在得知我在明年5月就要做父亲的时候,这个老头儿高兴得像个小孩。后来师父说想要回云南了,我说我送你回去。师父说不用了,在家多陪陪孕妇,我只需要送他到火车站就行了。我惊讶道?为什么要坐火车?师父先是一愣以后,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高血压,坐飞机现在有些吃不消了。
我望着师父那种带着腼腆的笑容,心里却横竖不是个滋味。但是我不会再在师父面前表现出我的脆弱,于是开开心心给师父践行。从那以后,我几乎每个月要给师父打两个电话,就算是拿着电话闲聊,或者什么也不说,我就在听筒里听着师父那边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有时候直到听见师父的鼾声后,我才挂上电话。一切很坦然,虽然鬼事不沾身,我依旧有关怀亲人的权利。
胡宗仁终于在2011年的年底在重庆买了房,因为没有正当职业,所以他没有办法担保按揭房子。只能硬着头皮掏空血本全款在南岸区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在邀请我们去他家生火旺气的时候,他气呼呼地跟我说重庆的地产商花光了他全部的钱,真是一个吸血鬼,于是他一个信奉道教的人,竟然买了一个十字架贴在门上,他告诉我,这对付吸血鬼最有效。胡宗仁传奇的猎鬼生涯依旧继续着,因为他还没有想好退行后能干点什么,加上房子掏空了全部资产,他需要继续下去养家糊口。
司徒也是老当益壮,年近七十却依旧活跃。他一度和胡宗仁联手取得了不错的战绩,但是在2012年4月开始,他就常常神神秘秘地,直到有一天我带着礼物去他家拜访的时候,听见从浴室里传来一声假嗓的尖叫,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跑过去看,于是我见到一个身上皮肤松弛但却非常白皙的人,光着身子遮着脸一路跑进了卧室,然后关门反锁。司徒对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笑笑,我不需要问司徒个什么,而我也不会告诉别人,那个光身子的人,似乎是铁松子师父。
黄婆婆带着付韵妮学佛,付韵妮也渐渐脾气变好了些,后来听说黄婆婆因为某些关系的原因,自己出资在大渡口区某处的后山上,修了一座庙,叫做白居寺。庙里没有僧尼,只有一尊观音像,每逢初一十五和观音的生日,她都会亲自上山,亲自分发些她口中的“神水”,给附近善信的村民。
阴阳眼小娟总算是找到了新欢,新欢的条件还算不错,因为他所拥有的两处植物庄园已经注定了他是一个高富帅。不过小娟告诉我她暂时还没有勇气跟男朋友坦诚自己阴阳眼的事实,只是在有一次小娟问那男孩子到底喜欢她哪一点的时候,那男生说,因为小娟视觉很敏锐,甚至能看到庄园里哪里有耗子。
我跟彩姐早早地给肚子里的宝宝想好了名字,打算叫“果果”,并且我不能坐吃山空,我得干点别的事情。因为多年来认识了不少在行当里吃得开的人,在他们的介绍下,我选择了开一家酒吧。调子是清吧的那种,因为我挺讨厌吵闹的。有一个调酒师,一个服务员。我则身兼老板、门童、保安数职。小本经营,但是也是需要诚实报税,所以我请了一个兼职的大学生姑娘,每到月中的时候来给我做做帐,弄弄表,所以我亲切地称呼她为“表妹”。因为彩姐的彩字有三撇,孩子的名字叫果果,所以我把我们的小酒吧,取了一个单名,叫做“巢”。因为有他们俩,才是我的巢。
生活平淡,但我起码每天能睡个自然醒。尽管退行,我却仍然没有失去这些患难与共的战友。我存折上的钱在一天一天的变少,但我却一天比一天更快乐。懂得感恩,感激生活带给我的一切,好的,我当作是一种收获,不好的,也就当作是一种鞭策吧。
我依旧这么生活着,但是却努力把脸面向阳光。我叫李诣凡,我今年3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