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1 / 2)
武亲王自尽的那日,兴德帝便派了亲信黄维德手持密旨,前去西北擒拿武亲王的姻亲和旧部,将这些人捉拿回京审问,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而且在武亲王身死的当天黄维德便带人出发了,并且一直保密,并未公开下旨。照理来说,远在西北的雷庆生和俞凯峰应该没有防备才对,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最后死的竟是黄维德。
回京报信的是黄维德队伍中有幸逃脱的一名总旗,姓黄,是黄维德的远房侄子。还有西北未陷落的城池驻军发来的八百里急报,二人同一日抵达京城。
兴德帝不顾卧病在床,当即召见了黄总旗。
等人一进来,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黄维德不是带了数百精兵吗,全都被杀了吗?”
黄总旗眼眼眶中净是泪水,跪下道出了他们在西北遭遇的一切。
黄维德听从圣命,带了五百精兵从京城出发直奔西北,一路非常顺利,星夜兼程五天后便抵达了西北。两天后,他的队伍距西北巡抚衙门所在的甘州城只有十里左右,这时天快黑了,但黄维德担心夜长梦多,带人继续赶路,可行至当地的一座叫百里峰的山下时,队伍忽然遭遇了袭击。
山上突然射出密如雨滴似的飞箭,黄维德所带的人马没有防备,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至于黄总旗之所以能逃过这一劫,还得归功于水土不服。到了西北后,他不适应当地的气候和饮食,便一直拉肚子,后来又受了凉,因此更加严重,拉得浑身虚脱无力,走路都要人搀扶。这样的状况去了甘州不但帮不上忙,恐怕还是累赘。
黄维德此行可是担负重任,怕出岔子,便将其留在了百里峰附近的一个小镇休养,让他身体好了再赶路前去跟黄维德汇合又或是在客栈里等黄维德他们办完差事回来,因为回京还要路过这个小镇。
黄总旗在客栈休息了两日,身体有些好转之后,下楼吃饭便听客栈里来往的行商说起百里峰死了一大群人,都是被乱箭射死的,一具具尸体横在山脚下,死状恐怖,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现在还没有人收尸,幸亏天气严寒,不然只怕臭气熏天了。
黄总旗很是惶恐,连忙找行商打听消息,听说了百里峰下的惨状后他便开始怀疑是黄维德他们出了事,当天悄悄换了一家客栈,第二天找了一支商队,以要去外地寻亲为由蹭了商队的马车,来到了百里峰山脚下。
百里峰下尸横遍野,不少尸体上都扎了好几支箭,跟刺猬一样。
黄总旗在这些尸体中认了好些熟悉的面孔,包括他的堂叔黄维德,一个个死状凄惨,绝大部分是被箭射死的,还有个别身上有补刀的痕迹,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
黄总旗惶惶不安,到了下一个镇子就辞别了商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朝廷汇报此事。
“陛下,雷庆生、俞凯峰等乱臣贼子杀害朝廷命官,投靠匈奴,罪不可恕,请陛下准许小人从军,去西北替叔父他们报仇!”最后黄总旗跪在地上用力磕头道。
兴德帝脸色铁青,愤怒地用力捶打着床铺:“雷庆生、俞凯峰,朕待你们不薄,尔等竟敢背叛朕!来人,去将雷家、俞家人全部投入大牢中,押送上前线,当着雷庆生和俞凯峰的面千刀万剐了!”
不杀这些人,不给雷庆生和俞凯峰点颜色瞧瞧,难消他心头之怒!
挥退了黄总旗之后,兴德帝又召见了送信的差役。不过差役只负责送信,对西北的军情并不了解,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只知道临近甘州、肃州的城池如今直面匈奴大军,当地百姓和官员、守军都很着急,行商和一些有点家底的百姓甚至已经开始抛弃家业,只带了细软仓皇往中原逃跑。
因为落入匈奴人的手里,不光是要破财,家里的女人还要遭殃,说不定全家小命都要玩完,只有些没办法逃走,又或是舍不得抛家舍业的百姓还留在城中。
听完这个消息,兴德帝的心情更加的恶劣,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咳得孙承罡心惊胆战,连忙请太医,却被兴德帝阻止了。
兴德帝强撑着身体,让孙承罡将几位重臣召进宫商讨此事。
周嘉荣和穆广也被请进了宫。
看完西北送来的急报后,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兵部尚书朱强第一个发言:“陛下,雷庆生和俞凯峰在西北多年,对各城的驻军非常了解,有他二人做内应,还有一部分叛军协助,匈奴此次南下恐会异常顺利。依微臣之见,应当第一时间通报西北各地驻军,并从河南河北西南等地就近调遣军队前去支援前线,尽快拦住匈奴,阻止其南下东进!”
“朱尚书言之有理,必须派兵前往西北,阻击匈奴,不可让其一路南下。”身为兴德帝的亲信,崔勇也支持打。
兴德帝点头,看向户部左侍郎许中道:“许爱卿,你怎么看?”
毛青云死后,又发生了武亲王的事,兴德帝还没来得及任命新的户部尚书,因此今日将户部左侍郎许中叫了过来。打仗一事,总离不开粮草辎重,后勤补给。有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不然几十万大军,吃什么,穿什么?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又拿什么打仗?
许中拱手道:“朱尚书和崔将军所言甚是,不过……陛下和诸位大人都知道,去年与匈奴一战,国库耗费颇多,今年又遇江南水患,陛下仁慈,对江南地区减税赈灾,又消耗了一大笔银子。如今国库空虚,短期内恐凑不齐足够的银钱!”
江南税赋占了大齐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还多。但因为水患的原因,今年朝廷颁布了政令免去今年的田赋,还责令各地府县为灾民提供种子、农具,尽快恢复生产。
收的银子变少了,花的却更多,本就不充裕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
但如果连粮草都不能保证,又拿什么去打仗?
兴德帝很失望:“就没有法子解决此事吗?”
许中忙说:“请陛下宽限些时日,臣定能想办法解决银子的问题。”
“多久?”兴德帝直接问道。
许中在心里考量了一下道:“十日左右!”
“这么久……”兴德帝不大满意,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银子也没办法立马变出来,他只能看向兵部尚书朱强,“带兵之人,爱卿可有人选?”
朱强思虑片刻,举荐了两个人,一个是西大营统帅卢永德,另一个是驻守在汝宁的穆恒,也就是护国公的二儿子,周嘉荣的二舅。汝宁距甘州只有几百里远。
只是对这两个人兴德帝都不是很满意。
卢永德掌管西大营,这是京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两营的统帅都是兴德帝的心腹,一旦将卢永德调走,就得另外委派人掌控西大营,别的人兴德帝不放心,尤其是经过了武亲王的事后,京城的护卫力量他更是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穆恒,虽是穆家之后,比穆广差远了。而且现在武亲王败落,其通敌卖国,杀良冒功的事迹已经在民间流传开来,以前老百姓对其有多少赞誉如今就有多少唾骂。
与之相应的是,百姓,尤其是跟西北沾亲带故的百姓,更是怀念穆广。比起武亲王的作弊,当年护国公可是一刀一箭杀出的赫赫威名。
护国公的名声更上一层,若是穆恒这次才创下威名,那穆家在西北的地位恐怕一二十年内都无人可取代。这与兴德帝一直防范穆家的策略相悖,况且他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儿子,老六不显,老三占了长,办事又妥帖,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朝臣们都开始变着法子催促他立老三了,兴德帝自是更要防备穆家。
所以沉默半晌,他问道:“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人选?”
大臣们又陆续提了几个人,连廖安都给提了出来,但又都有人反对。
讨论了半天,都没商讨出合适的带兵人选,兴德帝的精神越发的不济,大声大声地咳嗽起来,见状,孙承罡连忙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看过之后表示,兴德帝的风寒还未好,郁结在心,不宜多操劳,建议让兴德帝先休息一会儿。
大臣们退出勤政殿后,愈发的焦心。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先是江南水患,数百万百姓受灾,紧接着又是毛青云案,武亲王逼宫,一桩桩,不止弄得大齐元气大伤,也搞得兴德帝元气大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个风寒好些日子了还不见好。
有些大臣又将立储的心思提了上来,可甄高阳的奏折递上去后就一直没了音讯,这个多事之秋再上奏,兴德帝肯定不高兴。
长叹一口气,大臣们忧愁地出了宫。
周嘉荣跟着护国公去了穆府,祖孙二人坐在书房边下棋边讨论如今的局势。
“外祖父,如今匈奴已经占了肃州、甘州、阳县、平顺、平宁,只需打下乾州和三水县,就可连成一片,朝廷迟迟不发兵,只怕这两地驻军坚持不了多久。”周嘉荣看着挂在书房上的西北舆图,忧心忡忡地说。
护国公抬头看了一眼地图,轻轻叹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曹裕可找过你?”
周嘉荣轻轻摇头:“不曾!盯着他的人也没任何的发现,他每日按时上值,傍晚回家,从没有跟任何人在外面单独见过面,也没听说他家中去了什么稀客。”
但这并不能说明曹裕背后没人,恰恰相反,这说明曹裕背后的人藏得深,而且很可能就在户部。这也就解释得通,曹裕无需跟对方在外头找地方碰面了。
现在毛青云一死,陛下应当是属意从左右侍郎中挑一人继任户部尚书。因为这两人对户部的情况最了解,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挑个了解情况的继任,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户部不出乱子。
轻轻落下一子,周嘉荣又道:“外祖父,曹裕背后的人会不会便是左右侍郎中的一个?如今毛青云一死,最得利的便是他们!”
穆广也有这样的怀疑:“有可能,突破口还是在曹裕身上。”
周嘉荣点头:“我会会他。”
户部掌握着全国的钱袋子,至关重要,尤其是打仗的时候,军需物资都需要户部拨款,耽搁不起,没有自己人,周嘉荣委实不放心。
穆广没有反对:“先看看吧。可惜了,常星河若是没暴露,就能推他上去。如今陛下既已知道他是我们的人,定然不会重用他。”
可惜常星河这步暗棋当初为了扳倒毛青云和中山王,已经亮了出来,不然这时候想办法将他往外推,让其承揽下负责这次出征的军需,便不用担心有人在后面扯后腿了。
周嘉荣笑了笑说:“外祖父莫急,说不定曹裕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回到府中后,周嘉荣并未第一时间去见曹裕,而是写了一封信给纪天明,告诉了他匈奴南下之事,而且邀请纪天明进京,正式成为他的幕僚。
纪天明这颗棋子在江南的作用已经不大了。而且武亲王已死,他现在成了储君的最优人选,再韬光养晦也没什么意义了,这时候他要做的是展示自己的能力,实力。
让人将信送出之后,周嘉荣去了户部,先是见了常星河。
常星河还是担任员外郎,工作范围没什么变化。不过知道他是穆家的人后,有的人对他敬而远之,有的对他伸出橄榄枝有意交好。
周嘉荣听他说了一些户部的变化后问道:“你觉得左右侍郎两位大人如何?”
常星河怔了怔:“左侍郎许中为人憨厚大度,在户部名声很好,很多人都喜欢他。相较之下,右侍郎武承东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不好亲近。不过两位大人平日做事都很公允,在户部的风评都还不错。”
“那……他们俩跟毛青云的关系如何?”周嘉荣又问。
常星河轻轻摇头:“这……臣就不知道了。”
他官职卑微,与户部的三巨头平日并没有多少直接的接触。而这三人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城府深,老油条了,喜或是不喜也不会摆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
周嘉荣点头,让他回去,然后到了户部斜对面的茶楼上,让刘青去请曹裕过来。
不多时,曹裕急急赶了过来,惶恐地说:“臣来迟,让殿下久等了,还请殿下见谅。”
“是我不请自来,曹大人请坐。”周嘉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待曹裕坐下后,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那本账册是谁给你的?”
曹裕一怔,继而脸色大变,紧张地说:“这……这乃是臣细心观察所记,没有人给臣!”
周嘉荣叹了口气:“你在度支科做主事,就算户部大部分的账目你心里有底,但总不至于连毛青云收了谁的好处这种不记在账目上的数字也要经过度支科吧?”
曹裕登时脸色一变,咬住唇,说不出话来。
周嘉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松松地放下茶杯,笑了笑说:“今日是我冒昧,打扰了曹大人,曹大人请回吧。”
曹裕一头雾水,被周嘉荣突然搞的这么一出给弄懵了,磕磕绊绊地说:“殿下……您,您找我可还有其他事。若,若能为殿下效劳,殿下尽管吩咐。”
周嘉荣慢悠悠地给自己又倒满了茶水,笑盈盈地说:“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曹大人回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曹裕也不好再来赖着不走,只得起身告辞,垂眸神色凝重地出了茶楼。
过了一会儿,刘青进包间,周嘉荣问道:“曹裕回了户部就没出来?”
刘青点头:“殿下真是料事如神,他径自回了户部便再没动静了。”
“继续派人盯着,咱们回去吧。”周嘉荣起身道。
翌日早朝,兴德帝拖着病体准时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