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祟(1 / 2)
日食没多久就慢慢过去,天空重新变得明亮。
人们却仍然惶恐,大邑商中,无论尊卑老幼,纷纷出门向太阳叩拜祝祷,唯恐上天降祸。不少人带着临时准备的脩肉和酒来到庙宫里,争先恐后地向大社的神主献祭。
相对于外面的热闹,庙宫的正殿上却笼罩在一股诡异的寂静之中。
参与王贞问的宗子和贞人们面面相觑,时不时将惊疑的目光瞥向上首。
王子跃将娶妇,今日要贞问男女双方的生辰。礼仪过程繁杂,就在贞问将结束之时,天空忽而暗下。
日晕,乃降祸之象。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吉日会出现日晕,商王立即中止了仪式,命贞人毂贞问凶吉。
贞人毂一连三告,皆是凶象。
再以卜甲推演,祸出之处,对应的正是王宫。
这般兆象,众人皆惊。卜甲在每个人的手中传过,上面的圻纹线条曲折,跃的目光定定盯着,嘴唇紧紧绷起。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嗡嗡一片。
“大王,”宗伯清了清喉咙,向商王一揖,道,“王子妇之事,我看……”
“日晕与王子妇何干?”跃皱眉,打断宗伯的话。“先前贞问乃是大吉。”
一名宗子却道:“话虽如此,可此时日晕,岂非上天有示?”
跃横眉,却闻得一直缄默的商王沉声开口:“休得争执!”
商王坐在上首,瘦削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波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贞人毂的脸上。
“贞人之意如何?”他问。
贞人毂也一直沉默,看向商王,神色平和。
“大王,”他郑重地一揖,“大王,先前卜王子妇生辰,其相合与王子,确是大吉。然日晕之象,虽百年不过二三,却每每伴以灾祸。臣以为,睢女虽合王子,然天象有祟,恐不合于国。”
跃脸色一变,正欲分辨,旁边的少雀出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地摇摇头。
“哦?”商王面色不改:“贞人以为,睢女有祟?”
贞人毂道:“大王可曾记得,十八年前,有凤鸣于亳社。臣等连月卜问,其示祟在棠宫。大王忍痛将妇妸逐出大邑商,其祟得解。一年后,妇妸诞女,中恶而痴傻。王子妇身系王嗣,只怕……”
“胡言!”跃再也忍不住,向贞人毂勃然喝道,“当年之祟既解,何以再提?!”
“话虽如此,”宗伯开口道:“可睢罂当年中恶痴傻,乃共睹之事。且大王曾梦鸟集,恐为前兆之余。”
这话出来,众人纷纷颔首。
跃不理睬他们,转向商王,在座上一揖,声色激动:“父亲!睢罂端正识礼,并无错咎!”
“王子怎知其恶已尽?睢罂为王子妇,大祟则降,这可是卜象所示!”一名臣子驳道。
另一名宗子道:“自睢罂来大邑商,雷击大树,河水泛滥,大王染疾,又梦凶象,实事端频繁。”
“王子勿恼。”贞人毂并无愠色,声音缓缓,“我等皆就卜象而论,亦可商议破祟之法。”
跃双目寒光如芒,深吸口气,怒极反笑:“贞人之意,何为破祟之法?”
贞人毂却道:“上天之示,臣不敢妄断,须择日卜问。”
跃神色一变。
“噤声!”商王忽而断喝。
众人忙静下,朝上首望去,只见商王目光凌厉。
他正襟危坐,声音不怒自威:“如贞人所言,择日卜问。”说罢,看一眼跃,“至于睢罂,且羁往湡宫。”
众人随着商王的离开各自散去,庙宫之中渐渐变得冷清下来。
贞人毂立在长阶之巅,望着商王仪仗渐渐远去。再望向前方,小半个大邑商的房屋和街道尽收眼底,宫殿那边,重檐高台笼罩在茫茫的日光之中。
风吹来,贞人毂忽而打了个寒战。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到一名白发老者缓缓踱来。
贞人毂愣了一下,很快恢复神色,向他一礼:“大师。”
师说乃朝中重臣,本名傅说。商王即位之初,受梦示往民间访贤人,于傅岩寻得傅说。师般去世之后,傅说便一直任大师,几十年来为上下倚重。包括王后和贞人毂,即使在气势最盛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对师说不敬。
“贞人今日做了大事。”师说看着他,声音缓缓。
贞人毂心中一动,面上淡笑:“既受王命,自当全力。”
师说看着他,灰色的双眸中无波无澜。
“小王人选,大王属意王子跃。”他忽然道,“若无意外,王子跃当可继位,若娶妇,则为王后。”
贞人毂听他说完,却不明其意,只得答道:“正是。”
师说缓缓抚须,微笑道:“贞人可觉得王子跃像足了大王当年?勇武好强,面似谨慎,实则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