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用(1 / 2)
知晓阿瑶回来的消息以后,冯清雅第一反应是心虚。
她坐在梳妆镜前,听着外边热闹的动静,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
一旁的知书手上还包着纱布,柔声劝她用些早膳。
冯清雅冷冷地瞥她一眼,“你出去看看,姐姐现下到哪了?”
知书只得出去查看,没一会就回来了,说大娘子回了自己的锦春院。
冯清雅皱皱眉,“她没去见老夫人?”
知书道:“去了,大娘子是同…淮王一起回来的,多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冯清雅想着想着,心里越来越不安。如今她看得明白,这府上只有老夫人只真心疼宠她的,如果阿瑶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她才真是四面楚歌。
冯清雅觉得自己也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当初两人都叫土匪抓走了,如今城里关于阿瑶的流言,也不是她一个人在讲,冯清雅这样想着,本该安心下来,可是不知为何心里越来越慌张。
冯清雅回过神来,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你且拿纸笔来。”她面上神色不明,“我给母亲写封信。”
现下只有把王氏找回来,才能叫她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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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还在收拾物件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来了。
这嬷嬷跟着老夫人姓张,是早年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在冯府呆了几十年,小辈面见了她都会同她打个招呼。
张嬷嬷笑容慈祥,叫阿瑶同她一起去见见老夫人。
李淮修坐在窗边,低头看她的藏书,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阿瑶自己大概能猜到自己的名声,因此并不觉得沈意行还会娶她,以没想到老夫人会阻止这门婚事,这会听到老夫人叫她,还有些奇怪。
阿瑶蹙蹙眉,还是跟着柳嬷嬷去了。
两人走在长廊上,柳嬷嬷就笑眯眯地问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那淮王对她好不好。
阿瑶以往在府上时,同这个柳
嬷嬷也并不亲近,不知她为何如此关切,因此只是很谨慎地一切都说好。
柳嬷嬷打扮干净利落,一双眼睛很是清明,不带攻击性地打量着阿瑶。
女孩今日穿了浅绿色的百褶襦裙,腰肢掐的极细,叫人觉得一手便可掌握,女孩走起路来聘聘婷婷,露出的脖颈宛如凝脂,眉如远山芙蓉,面容不施粉黛,却依旧有一种面若桃花的美感。阿瑶像是开了一半的花苞,还嫩生生地顶着露珠。
柳嬷嬷不动声色地把她打量一遍,两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却不是方才的正堂,而是老夫人的小佛堂。
门前的丫鬟轻手轻脚地掀起门帘,一股浅淡的香火气息从里边传出来。
阿瑶情不自禁地顿了顿,这才缓缓入了内间。
阿瑶同老夫人并不亲近,这小佛堂来的也很少。
佛堂并不大,未曾置冰块就已经有些阴凉,堂上奉着个叫阿瑶认不得的菩萨,老夫人跪在菩萨前的软垫上,闭着眼睛转着佛珠。一旁还摆着两个牌位。用深刻的笔锋写着祖父同二叔的大名,刻在黑色的木料上,仿佛被人长长抚摸一般。
阿瑶看得心里一跳,连忙收回了视线,轻轻跪坐在老夫人的一侧。
老夫人睁开眼睛,叫阿瑶给两位先人上一柱香。
阿瑶屏气凝神,一一照做。
见阿瑶还是很听话,老夫人这才缓缓道:“你还有个把月就要过生辰了吧?”
阿瑶点头,“下个月十二便是了。”
老夫人抬起头来,面上的表情叫人有些琢磨不透,她转着手里的佛珠,道:“以往就同镇南王商量过你同意行那孩子的婚期,都说是定在明年二月,日子好一些。”
阿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叫老夫人抬抬手制止了。
“意行那孩子,各个地方都出挑。”老夫人转了转佛珠,“这亲事原本是要定给你二叔的女儿,但是王氏精明啊,早早就把你生下来了。”
阿瑶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当年还有这回事吗?
“婚约不是
儿戏。”老夫人看她一眼,“你既然担了这又嫡又长的身份,就要承担这个责任。”
“淮王虽好。”老夫人顿了顿,“你不可能叫他一辈子都宠爱你。”
“且他土匪出生,你们结缘也不正当,你嫁给了他,怕是名声上也不好听。”
名声从阿瑶被放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坏了,一个被未婚夫舍弃过的女子,想来也不会有个好的名声。且阿瑶并不觉得自己沾了这个嫡长身份的光,若是当年她晚一些出生,也许被留在京城里像个孤儿一样的人就不是她了。
阿瑶半支起身子,深呼吸了一下,缓缓道:“子虽好,但是却能随意在阵前将我舍弃,好坏是非,阿瑶自己会分辨。”
“祖母您说这是我抢了雅姐儿的婚事。”阿瑶抿了抿唇,突然并不想同她争辩了,只道:“那还给她就好了,让子娶了冯清雅,我们皆大欢喜。”
老夫人还要说些什么,阿瑶第一次不守礼节,直接打断了她,“孙女从小就无人教养,反倒是雅姐儿,孙女不说您也明白,且若不是雅姐儿那日进了孙女的院子,孙女都不会被连累抓走,不管从哪一道来说,我都是不欠她的。”
阿瑶顿了顿,“您要是说孙女占了她什么便宜,孙女是不认的。”
佛堂里一下静极了,张嬷嬷抬抬眼神,并不插话。
“你心里有怨气。”老夫人沉默许久,这样说道,“清雅这事做的确实不好,我过后自然会罚她。”
阿瑶笑了笑,面上一片祥和,“祖母言过了。”
就算是有怨气,那也是以前那个阿瑶的,且她并不信老夫人会如何处置冯清雅。冯家人对冯清雅的偏爱,她已经看得够多了。
老夫人不说话了,手里不住地转着佛珠,过了许久才道:“女人这一辈子,图的不过就是娘家昌盛,夫家繁荣。”
“淮王能保证他一辈子都是淮王吗?子家族底蕴深厚,就算是没了镇南王,他照样能叫京城的媒人踏破了门槛。”
老夫人
说着停了一下,带着些诱导的意味,“你还太小了,不懂这其中的是非。”
见老夫人这幅暗暗引导的模样,阿瑶不由仔细地看着她十分苍老的面容。
她从前是有些害怕老夫人的,觉得她太有威严,太过强硬,看着阿瑶的眼神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现在阿瑶却突然没有了以往那样的敬畏之心。
沈意行必定是使了很多好处,不然不会叫老夫人这般为他说话。而老夫人,也是个会偏心,会为了权财拉下脸面的普通人。
阿瑶想着想着,觉得老夫人也是有些可怜的,她还想起沈意行,他从小就是个极会处理这些关系的人。
沈意行那时在国子监同皇子们一齐读书,总是会被元帝留下来用晚膳,沈意行有时会把阿瑶带去,他们同皇子公主在一起玩闹。
那时阿瑶就是沈意行的跟屁虫,谁叫她都不理,软乎乎的小娘子,脸蛋像云朵一样,娇憨地跑来跑去,谁都想挨挨她。
大皇子从小就性子霸道,有一次在御花园里,拿糖逗弄阿瑶,让阿瑶叫他哥哥。阿瑶抿着唇,黑葡萄似的眼睛害羞似的垂着,小脸红扑扑的,就是不搭理他。大皇子心里一急,拿颗硬糖砸了女孩的额头,额上红了一片。
小女孩不忍疼,委屈巴巴的掉泪珠子,垂着眼睛哭都不敢哭出声。
沈意行当时还是个小少年,他不主动惹事,抱着阿瑶避去了侧殿,阿瑶抿着唇,像只小动物一样伏在沈意行的怀里,哭得脸颊酡红,泪珠子把他的衣衫都浸湿了,沈意行怎么也哄不好。
夜里他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一趟,大皇子就摔断了腿。
他生得好,那样俊秀的少年,三言两语就叫谁也疑心不到他身上。大皇子都不觉得是他,还暗自同二皇子生了嫌隙。
可这次砸了阿瑶额头的就是沈意行,他叫再多人摔断腿,无论如何示好,阿瑶都不会伏在他怀里哭了。
阿瑶的心情意外的平和,她向老夫人弯了弯身子,“祖母的好意阿瑶心领
了。”
阿瑶已经不指望老夫人会为她主持公道,或是拒绝沈意行了。
她面上是一贯的温和,但是语气却很执拗,“子的婚约从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作数了,且我在匪窝里呆了数月,名声尽毁,自觉配不上子,若是子宽容大量,不嫌弃阿瑶,自然是阿瑶的福分,但不可委屈子,还是请他另娶佳人吧。”
阿瑶以往都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如今态度竟然这样强硬。
老夫人面上有些讶异,继而皱了皱眉,“你这是要执迷不悟了?”
同李淮修混在一起,老夫人觉得阿瑶已经有了些叫人很是不悦的变化。
阿瑶如月生晕的脸颊在佛堂里多了股沉静的意味,她摇摇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执迷不悟,“祖母,阿瑶是必定要嫁与李淮修的。”
老夫人眼神莫名,目光里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她缓缓道:“冯家大娘子也是必定要嫁给沈子的。”
阿瑶垂了垂眼睛,“我也不是一定要做冯家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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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走了以后,佛堂又来了个小娘子。
张嬷嬷替她打了帘子,放她进去了。
“祖母安康。”来者正是冯清雅,她穿了一身嫩粉色的长裙,笑着给老夫人请安。
阿瑶前脚才走,冯清雅后脚就来了,这怕是一直守在外边呢。
老夫人瞥她一眼,只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往日里是没见她这样勤快的。
冯清雅见了她的态度,不由有些讪讪,“我就是来看看祖母,我这几日确实有些不懂事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