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二合一)(2 / 2)
开口便是反呛“你觉得呢叶女士。”
“”
“谁现在坐在她身边,有眼睛就能看到还需要别的证明吗”
少年时的他苍白阴郁。
成年后的他,沉稳中仍有掩不住的棱角。
恍惚间,的确是像极了
叶贞如倏然一愣。
回过神来,刚想再还嘴,老太太却已捻着佛珠缓缓从里间踱步出来,一声“贞如”,径直截断了她的后话。
“贞如啊,”老太太温言道,“这么久不见,何必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让他们小孩子看笑话。”
尽管已八十有七,又重病过一回,如今的老太太却还精神气十足,一米七几的个头,丝毫不见驼背。
一头白发盘在脑后,以木钗挽起,白衣布衫,清瘦却不掩干练。
叶贞如被她说得缄口,又不想让母亲为难,只得转身回了房间。
很快,陈嫂也颇有眼色地找借口“躲”去了厨房。
老太太在靠近迟雪一侧的短沙发上落座,却并不急着开口,只又拎起桌上茶壶,慢悠悠倒了杯茶。
“孩子。”
末了,她说“听说你叫迟雪”
这架势。
似乎在叶家,比起解凛,迟雪才真正是“不见其人,早闻其名”。
迟雪点头。
三人概都沉默片刻,末了,只听老太太若有所思地低声道“那,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什么阴差阳错
老太太说“南生前头,本来还有个哥哥,只可惜,长不到两岁就夭折了,我给他取名叫东君,取自成雁雄的柳枝词九首,东君爱惜与先春,草泽无人处也新。”
她的神色之间渐渐流露出怀恋。
仿若陷入极远的回忆之中。
“后来又有了南生晏子使楚里写,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我给他取名叫南生,是愿他在适合他的土壤之中自有硕果他呀,现在也算没有辜负这名字的本意吧。”
迟雪听了半天,却仍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名字的事。
直到后来这一句。
“排在前面的孩子,先有东,又有南,所以,到了阿凛,就轮到西了。”
老太太说“但西这个字不好取,寓意上也容易有歧义,西去,牺牲我只想着怎么能往好的取,后来又想着,他出生在冬天,冬天应当是要望春来才好。”
“于是挑来挑去,两边兼顾,最后取了杜甫绝句里那一句春意盎然的那一首绝句。”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是以。
叶西岭。
这才是解凛最初写在叶家族谱上的名字。
“只可惜他妈妈不喜欢,觉得既比不过东君文雅,又没有南生秀气。”
老太太忍不住叹息“后来只能改成了同音的凛再后来,离了我们叶家,又把中间的西字去掉,如今都习惯阿凛、阿凛的叫。没成想,他真的把千秋雪带了回来。”
冥冥之中。
似一切早有天定。
她倏然叹了口气。
低头看向杯中茶汤,映出自己衰老的面容,这么多年,一个个儿孙长大、离开,结仇或负恩,到最后,原都只剩下一句“早有天定”。
解凛忽然开口,说“我早都不姓叶。”
而老太太点点头,说“奶奶知道。”
只是,如叶南生一般,她接下来的话,却也选择向迟雪开口。
又慈祥地、握住迟雪无从着落的手。
“孩子,你的事,我之前已经听南生提起过。这五年,你过得辛苦,阿凛也辛苦良缘难成,我活了这么多年,看了太多人和事,也清楚你们为什么今天专程来见我。”
她分明不看解凛。
却又明明是字字句句都对解凛说。
“前几年我病得厉害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有进气没出气,好几次,我都觉得,大概是到这为止了,但心里总觉得还有什么放不下我总是梦见我儿子就是阿凛的爸爸,我梦见他还小的时候,围着我跑的时候。后来梦见阿凛,梦见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我总在想,我自己的孩子,那么小的时候,我只要求他开心、快乐,为什么到了阿凛这,我却要求他比大人还明辨是非,懂事、成熟呢”
“明明是我没有教好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的我却偏偏要把罪恶感发泄在一个更小的孩子身上呢他只是做了社会、老师都教他正确的事,我却用自己的私情审判他,对一个才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
解凛听着。
表情仍是冰冷的,沉默不言。
眼神却在自己都不察时莫名抖颤,长睫落低,看向迟雪于无声中伸出来紧攥他手的手指。
亦于沉默中,十指紧扣。
“所以。”
老太太最后说“你们从不欠我们叶家什么,也不必感念什么。”
“头几年,我总想着做这些事,也许阿凛,你有一天会原谅我当初对你做的事。但现在我只想着,原谅从来都是件奢侈的事,我当年都没有原谅你,凭什么要求你来做同样残忍的事我也只希望,你在这件事过后,真的能有属于你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至于具体怎么选,做生意也好,做警察也罢,奶奶不会干涉你。我只答应你,在叶家,奶奶会把属于你的那一份留给你。”
老太太轻声道。
亦最后一次,平静地望向解凛。
“我不敢说叶家是你的退路,但,也让我这个老人家,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吧。”
那天的最后。
事实上,一直到最后,解凛亦坚持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有说过谢谢。
只是在离开前。
他喝了老太太倒给他的那一杯茶。
叶贞如在两人离开后,才如掐准时间般从房间出来,看着那杯见底的茶,她眸光幽幽。
“我知道你一直担心什么,贞如。”
老太太却双手微合,拢在膝上她不知何时坐到了窗边的躺椅上,望向窗外,正午的太阳灼烤大地,纵然是冬日,午后的阳光依旧足以照亮一切污浊。
而她是快要落下的太阳。
“南生,他是我们叶家名正言顺的孩子。我百年之后,他可以和阿凛一样,拿到一半的叶氏资产。而至于方进那边那是他们方家的事了。让他们去决定吧,我已经管不着了。”
“”
“贞如,阿凛三十岁了。”
她说“他父亲走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他们长得越来越像。”
“嗯。”
“只是,不知道如果振宗还活着,会不会怪我这个妈妈,竟然还会允许他唯一的儿子去做那么冒险的事”
老太太竟哽咽。
“我刚才看了,阿凛的左手,已经抖得快要拿不稳我那碗茶他才三十岁啊。”
暖阳残照。
错落洒在她衰败的脸上。仿佛方才强撑出的精神气一瞬间都被抽出去。
她的确老了。
不再是曾经独断专行扛起叶家的那个她,只无声间看向远方,无声地,忽然便湿了眼眶。
而叶贞如怔怔看向母亲。
莫名地,却又突然想起刚才那一面,想起几年前,自己意外从刚留学回国的叶南生钱包里,翻出来的那张照片。
梳着两条长黑辫子,戴着笨重瓶盖眼镜的少女,不太自在地被他揽着肩膀。
女孩不算出众的漂亮,可她却意外于儿子对这张照片的珍重程度,于是追问之下,才又第一次记住了原来这个女孩叫迟雪。
你喜欢她
那时她问叶南生。
而她那个一向聪明出众、处事圆滑的儿子,却也第一次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情。沉默良久过后,他说,我不知道。
他说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一个答案的。
他说,不是要派人回南方吗跟爸爸说一声,让我去吧。
她不知道儿子是否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答案。
如今所谓的“走个过场”,又究竟是真的做局,还是圆满一场本就此生无望的奢望。
只是兜兜转转,年岁枯尽。
原来。
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却都终究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至于迟雪和解凛。
在离开老太太的住处后,两人则是又去了订婚式的正式“场地”因行动不宜声张,陈之华也要求只有双方家人到场,叶南生便选了一个相对私密的近郊庄园。
庄园位置不算偏僻,周边甚至还有新开拓的人工河经过,据闻有不少城中新贵在此购置房产。
叶南生大概看中它那露天花园,足可给狙击手宽阔视野,因此一眼便相中了这地方。
恰巧薯片仔此时亦在场。
便又正好陪同着,向解凛介绍了己方已经安排好的火力配置在斜上方两处楼顶,配备有四名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此外,当天的侍从、警卫,都是警方派来训练有素的便衣。
以及,当天,相关的高层亦会在距此约一公里处全程待命,全程监控缉捕过程。
“头儿,你的身份不方便出现,”薯片仔说,“但到时你可以和方警督一起,在那边的监控车上看情况,距离比较近,制动上也没有什么障碍。”
解凛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在这一夜在所谓的“走过场”到来的最后48小时。
深夜,迟雪累极。
只解凛仍有耐心,抱着她、给她擦拭半干的头发。
她半梦半醒间,听吹风机声音轰隆,咕哝着说半干了就好了,多吹才会坏了发质,解凛遂停了吹风机。
但却仍用干毛巾给她捂干发尾,不让她枕着湿头发入睡。
迟雪侧躺着,盖到脖颈处的被子不时被她不安分的睡姿扯动,露出几颗遮不住的暧昧红印,解凛就坐在外侧的床边,晕黄的台灯下,他以站军姿似的耐心毅力,轻轻擦拭着她一头乌黑长发。
许久。
她似乎睡着了,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解凛看着,听着,却忽然倾身下去,没来由地从背后环住她肩,头抵住她颈侧。
如此亲昵的依偎。
无言的脆弱。
“迟雪。”
他小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我们一起,让她做个健康的、快乐的、被父母疼爱长大的孩子。”
“”
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还带着几句迷糊的梦呓大概率是骂他是小狗。骗人是小狗。
明明说好了今晚养精蓄锐,怎么是这么蓄锐的
他听得失笑。
却仍然紧紧抱住她,小声如私语。
“希望是个女孩,女孩会长得像你,男孩的话男孩,我怕我忍不住像带兵一样训他,小时候,可能八成会留下阴影吧。所以我还是希望是个女孩,如果长得像你,我是不会忍心凶她的。”
“虽然我还没有看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一下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样但是一定很可爱。”
可爱。
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两个字。
他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
笑声一不小心,却惊醒怀中人的美梦。
迟雪挣扎了下,睡眼惺忪,问“头发还没干么”
“快了。”
她倒没觉得这拥抱有什么。
甚至睡意间,还习惯性侧头亲了他脸一下。
说“你也快睡。”
这亦只是他们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夜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被爱过,这是叶西岭的执念。
如今,三十岁的解凛,却终于能够回望前路了。
很快开始写最后的局,竟然真的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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